“大官人,咱们要不要上去,助忠义军一臂之力?”
种冽看了看蠢蠢欲动的部下,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们看人家杀的痛快,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 ”
他指着前方的战场,沉声道:“忠义军军纪森严,将士轻生赴死,更兼火器犀利,是以才能战无不胜。你看这战场之上,忠义军将士也是死伤惨重,但却没有一个人退缩,这才是吓人。”
众人向战场上看去,忠义军虽然占了先机,但也是不断有士卒倒下,场面之搏杀十分激烈。
“咱们这些乌合之众,手中又没有火器,要是上去,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弄不好还要忠义军到时来救。还是老老实实在一旁观战,防止番贼偷袭就是。”
众人都是叹息声一片,跟着又摇头晃脑,指指点点,评价起远方的大战来。
种冽四周张望了一下,心里面疑惑不解。鏖战到了现在,他还没有看到王松的影子。
难道说,如此事关国运的一场大战,王松这个一军的主帅,却不会亲临?
原野上,十几万人的厮杀,只是为了除掉对方的生命,使对方失去抵抗的能力。一方为了保护家园,抵抗侵略,使文明延续。而另一方则是烧杀抢掠,杀戮无度,为了满足自己和部族的私欲。
双方你死我活,舍命拼杀,日光惨淡无神,悄悄躲入了云层后面,仿佛也不忍直视人世间这血淋淋的场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掌握自己命运的,只有手中的刀枪。
“此战得死3万人!”
直到如今,岳飞才明白了王松所说的话语。战争从来就没有只赢不输的道理,战争中每一步的输赢,都是建立在将士的殊死搏斗上。
相对于早间金人对宋兵的屠杀,现在两军则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女真将士精猛,忠义军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两军都是精锐之师,随即陷入了一场场苦战之中。
岳飞想要上阵亲自厮杀,但他如今是一军之帅,自然不可以轻易涉险。
两军的苦战让他眉头紧皱。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宋人勇士仆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心也一次又一次的抽搐刺痛。
那些个奋勇向前、不计生死的勇士们,难道只是为了饷银,难道只是为了王松,只是自己死后一家人的抚恤?
大宋朝廷的治下,这样前仆后继的勇猛战士,又究竟有几人?
这时,他才忽然有些明白,自己原本奉为圭臬的大宋朝廷,在这些勇士心里,屁都不是。
双方的骑兵已经互冲了七八次,宋兵胜在锐气正盛,金兵则是骑兵人多势众、坚忍持久,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两个多时辰过去,忠义军损失了五六千骑兵,金人则是损失上万。
加上金人损失的2000重甲骑兵,女真骑兵的损失,已经在一万五千人左右。忠义军从东面横冲直撞而来,火炮狂轰滥炸之下,女真大军东面驻守的一万铁骑死伤惨重,所剩无几。
至于步卒,金人损失的更多,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两万人。若是加上和宋军几日来损失的万余人家在一起,金人步卒已经死伤了三万多人。
夜色降临,火把升起,火光照耀荒野,天地间犹如白昼一般。
李世辅、刘锜作为此次左、右翼军的前军指挥,在万军从中纵横驰骋,所到之处,女真勇士一个个被刺下马来。杀到酣处,二人刀劈棒砸,浑身是血,就如杀神一般。
金兵稍稍退却,二人向周围望去,只见两员宋将,带着部下骑兵和女真骑士在万马奔腾中硬凿。两员宋将长枪飞舞,连砸带捅,正面的女真骑兵几乎无一合之敌。
二人都不由得暗暗称赞,想不到这忠义军中卧虎藏龙,英雄如此之多! 光是这二人,,已经是千里挑一的雄壮之士。
这二人所部,都是重甲骑兵,一番横冲直撞、完全都是借着重骑巨大的冲击力。所到之处,女真骑兵纷纷被撞下马去,一番铁蹄踩踏,便是筋折骨断,瘫为肉泥。
河北邯郸,冶铁之地,士卒所披钢甲,比之金人之“铁浮屠”,夏人之“铁鹞子”,盔甲更薄,韧度更高,更利于实战。
“看来王松此贼,早有准备!”
完颜宗瀚眼露凶光。己方的重甲骑兵刚被摧残,忠义军的重甲骑兵这时候才陆续登场,一番冲击之下,女真轻甲骑士纷纷落地。王松此举,摆明了是针对女真骑兵的特点而设。
“此贼居心叵测,实乃我女真心腹之患!”
完颜娄室也是面色凝重,眼前的战局,让他想起了府州之战。所不同的是,直到如今,他也没看到王松的身影。
完颜娄室不由自主地向静悄悄的西面看去,仿佛王松率领着千军万马,就在那黑夜之中,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一丝不祥的念头,在完颜娄室心头浮起。
“速速派人去西面察巡,看看有没有忠义军的动静!”
完颜娄室心焦如焚,大声催促着周围脸色煞白的军士。
杨再兴连劈带砍,连捅带砸,在女真骑士的大阵之中大杀四方,所到之处鲜血迸现,惨叫声不绝,女真勇士一个个被掀下马去,余者慌忙避开。
董先见杨再兴势不可挡,也是激起了比试之心。自从汴梁城北上,被王松“发配”到河北忠义军岳飞麾下以来,他可以说是憋了一肚子气。如今野兽出笼,自然要纵情发泄一番。
尤其是左翼的骑兵主将还是杨再兴这样的“百人斩”,更是让他这个右翼骑将血脉喷张。
忠义军中,王松的武力,他自己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岳飞长于枪法和骑射,和王松各有所长。除了这二人,董先自认为就是自己了。谁知今日战阵之中,又出了杨再兴这样的一个猛男。
不过,若是让他知道,张宪和杨再兴不分高下,恐怕他又要惊诧一番了。
杨再兴一杆铁枪,连劈带砸,就连女真的神力之士,也架不住他的一番猛冲。好几次,他都脱离了战阵,幸亏他的部下也都是一群沙场勇士,很快把他接应了出来。有这些精锐之士在前面猛冲,女真人的骑兵大阵一次次的被分割成小块歼灭。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横冲直撞,才使得忠义军虽然骑兵人数少,却和女真骑士斗了个势均力敌。
说起来,忠义军骑兵精良的铠甲和护具功不可没,一番碰撞之下,有效地保护了将士。
夜色迷茫,火光照耀之下,两军苦斗,谁都不敢退出。忠义军步卒众多,若是仓皇撤退,遭到女真骑兵的追击,必会一败涂地。
金人兵则是担心一旦脱离战阵,对方的火炮会对己方造成大规模的屠杀。
完颜宗瀚呆在一处高坡之上,看了半晌,眉头紧皱,对旁边的完颜宗弼道:“兀术,这些宋狗甚是顽强,恐怕不会很快溃散! 士卒们一日没有进食,到了子时,咱们就该撤军了。今日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
完颜撒离喝眼眶微红,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恶战,又看着空地上密密麻麻的伤员,摇头道:“我军已经折了上万女真勇士,步卒过了两万。如今是势成骑虎,还是瞅准机会,赶紧撤吧!”
“宋狗伤亡也不少! ”
完颜宗弼断然道:“我军虽然没有进食,却是坚忍。我就不信,宋狗还能坚持多久!”
“忠义军军纪森严,恐怕不会轻易退出!”
完颜娄室面色不豫,他看着苍茫的夜色,心里隐隐不安。
“王松这厮还没有出现。子时必须脱离战场,以免遭了这厮的诡计。”
王松迟迟没有出现,完颜娄室心里七上八下。女真游骑向西撒出了百里,却仍然没有见到王松的踪迹。
府州一战他记忆尤深,忠义军宁死不降的一幕至今让他心寒。要是宋人都是如此的血气,那里还有女真族人的谋生之地?
东面忠义军步卒与女真骑兵的对抗,残忍而嗜血。徐庆、王贵们憋足了劲,想要重立战功。梁兴、李进、赵云这些新起之秀却是想表现自己,以此证明自己。岳飞、张宪、李彦仙居中指挥,鼓舞人心,双方大战连连,陷入了苦战。
“统制,骑兵每一次对冲后,女真骑兵集结时,都在同一个地方。可以让炮手调好火炮,趁机炮轰。”
黄纵不愧是岳飞“曾经的张良”,敏锐地发现了战场上稍纵即逝的战机。
果然,随着炮兵的加入,步、骑、炮结合,金兵的死伤开始加剧,伤亡迅速增多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过去,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受伤,健者又再接再厉,投入了战斗。
“元帅,必须脱离战场了。”
完颜娄室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随着忠义军舍命的攻击,金人的伤亡在急剧上升。这一战,已经是有败无胜。
而且,茫茫的黑暗之中,仿佛潜伏着一头猛兽,虎视眈眈,随时要发起致命的一击。
已经过了子时。数个时辰的搏杀,忠义军伤痕累累,女真大军也是死伤过半。可以说,金人屡次南下,以此次最为损失惨重。
“粘罕,宋狗已经撑不住了,再冲几次就是!”
完颜宗弼大声道,纵马而出,带领着女真骑士,又一次冲入了战群之中,想要再接再厉,冲破宋军的防线。
忠义军中,将士们都是精疲力竭,若不是军中基层军官的弹压,恐怕队伍中的新兵首先崩溃了。
随着战斗的深入,面对身边同袍的死伤加剧,看着金人一次又一次饿狼般地涌上来,许多士卒,尤其是新兵,他们的信心慢慢丧失,随之而起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怕什么,要死也是老子死在前面!”
“想退? 百里外就是河东,你们的父母妻儿可都在那儿,你能退到那去?”
“再坚持片刻,番子已经坚持不住了!”
“直娘贼的,谁若是敢临阵脱逃,老子就让他尝尝脑袋搬家的滋味!”
低级军官们的循循善诱、厉声恐吓、怒气勃发,种种因人而异的鼓舞士气的方法,果然是战场上的灵丹妙药。士卒们的心安了下来,都是鼓起了勇气,又投入了下一次的搏杀当中。
岳飞、张宪等人见局势焦着,士卒死伤惨重,再也忍受不住,带领身旁的亲军,加入了战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