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城西,火炮声隆隆,爆炸声此起彼伏,尽管没有骑兵,但是滚滚向前的义军,一路拼杀向前,他们面前的大宋禁军,竟然招架不住,步步后退。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喊杀声震天,即便是那些马上的骑士,也是一片片栽倒,惨叫声混和着爆炸声,凄厉异常。
眼前的搏杀场面,让韩世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西北带过来的边军,那些精锐的骑士,他们脸上都是惶恐之色,且战且退,许多队伍都已经没了建制,完全处于一片溃退的架势。
贼人竟然如此精锐,边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难道说,堂堂的朝廷边军,竟然敌不过一群拿着农具的乌合之众?
这还是他部下那群不惧生死,敢和女真人抗衡的西北边军吗?
一个震天雷在马群中爆炸,浓烟滚滚,几个宋军从马上掉了下来,其中一个骑士受伤未死,全身血肉模糊。他躺在血泊里,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韩世忠看的清楚,那在血泊之中、叫声让人不寒而栗的骑士,正是他骑兵前军的悍将王涛。
平日里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王涛,此刻痛哭流涕,像一个孩子一样,哪里还有半点战场上的威风。
“快去,把王涛抢回来!”
韩世忠大声怒喝。付出几十条骑士的伤亡后,王涛虽然被抢了回来,却已经气绝身亡。
韩世忠看着王涛,眼神痛苦。王涛睁大的眼眶里面,全是惊慌和不甘。
“呼延通,你着骑兵中军出击,从侧翼穿透贼军防线,务必一击即溃!”
韩世忠合上王涛的双眼,站了起来,面色平静,下达了军令,似乎完全不受战场上宋军苦苦支撑、死伤惨重的影响。
“都统,骑兵中军要是上去了,你身边可只有这两三百骑士可用了。”
呼延通有些迟疑。对面的叛军如此凶猛,不如暂且退兵,反正对方没有骑兵,想要追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还不快快前去,你难道想违抗军令吗?”
韩世忠冷冷下了军令,脸色开始变得阴冷了起来。
呼延通打马离开。韩世忠看着眼前的厮杀场面,咬紧了牙根。
今天要是败了,他恐怕会遭到闲置,高官厚禄,恐怕也会烟消云散,朝廷也会元气大伤,无法贯通大江,日渐式微。
于公于私,他也要逆天改命,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击溃叛军。
城外的一处高坡,义军中军之中,杨幺手举千里镜,看着部下义军越走越远,大名鼎鼎的朝廷禁军也是死伤无数,步步后退,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王,原以为这些官军有多厉害,如今看起来,也不过是土鸡瓦犬。我军今日大破官军,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杨幺放下千里镜,微微点了点头。卫士的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上。洞庭湖的义军,今天终于上岸了。
滚滚的马蹄声传来,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杨幺不由得面色大变。他赶紧重新举起千里镜,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兄弟们,杀贼!”
战场东侧,呼延通一马当先,手持着长矛,率领着数千骑兵如墙而进。所有骑兵战马速度一致,马蹄声震耳欲聋,直奔义军侧翼。
不时有震天雷在骑阵中炸响,腾起阵阵烟柱,不断的有宋军骑士落下把马来,但他们仍然滚滚向前,骑矛如林,不可阻挡。
“官……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骑兵?”
烟尘滚滚,犹如沙尘暴一般,遮天蔽日,杨幺不由得面色铁青。这数千而来的滚滚骑兵大阵,最少也有数千人,恐怕义军的大阵一击即溃。
果然,从千里镜中看去,宋军骑兵大阵已经突破了义军侧翼的前阵,无数的义军被席卷了烟尘之中,不断地有义军被撞翻刺翻在地,大阵瞬间乱了起来,直有一溃千里之势。
“天王,刘钦这狗日的,他怎么躲在城中,现在还没有出来?”
“这狗日的,本来就不想和官军为敌! 说不定这会,他已经逃回水面上去了!”
眼看着宋军骑兵冲击之下,义军死伤无数,周围的卫士都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老天爷呀,你这不是要灭我义军吗?”
杨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直视眼前血淋淋的屠杀。
难道说义军死伤惨重之余,又要被打回洞庭湖,被对方封锁,困死在水上?
突然,旁边的卫视手指着大阵,大声喊了起来。
“天王,你看,咱们的炮兵!”
杨幺心头一震,立刻睁开了眼睛,再次举起了千里镜,向着战场中看去。
果然,大阵之中,数百门火炮已经列起了炮阵,炮手们正在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炮阵的前方,数千长枪兵排列成阵,对准了前方滚滚而来的宋军骑兵。
而在炮阵的两侧,数百掷弹兵严阵以待,手中的震天雷已经拿在了手中,就等宋军一声令下。
“果然是张过!”
杨幺睁大了眼睛。幸亏有从河北买来的火器和铠甲,否则今天一点指望也没有。
杨幺的注意力放到了战场上,宋军那边,韩世忠也是看着前方的战场,不动声色。
战场上舍命相杀,宋军训练有素,义军则是靠着血勇。只要冲破对方的大阵,这场大战就算赢了,他也好向朝廷有个交代。
对方的长枪兵和炮阵,他根本没有放在眼中。这些个泥腿子,就是样子货,在他的精锐骑兵冲击之下,还不是一冲击溃。
呼延通率领骑兵,直奔冲击对方的主阵。宋军骑兵们连撞带刺,许多人挥舞着长刀,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摧残着对方的防线。
呼延通手抓长矛,用胳膊夹紧,一路不知刺死义军多少。他身后嗷嗷叫的骑兵们,个个凶神恶煞,不断地将那些负隅顽抗的义军斩杀,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
众人一路向前,当者辄破,忽然,前方长枪如林,无数的义军形成了一个大阵,面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杀光这些狗日的!”
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呼延通挺起长矛,打马向前。在他的身后,宋军骑兵源源不断紧紧跟上。
“狗日的,终于来了!”
看到前方奔腾而来的宋军骑兵,张过手心里全都是汗,手里的旗子差点拿不住。现在是两军相逢,勇者胜了。
“第一排,开炮!”
黄佐早已经按耐不住,他大喊了一声,声嘶力竭,仿佛用尽了洪荒之力。
张过也是心旌摇曳,他重重挥下了手中的红旗,如释重负。
“蓬!蓬!蓬!”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接连响起,硝烟弥漫,前排的宋军骑兵,几乎被一扫而光。
不需要黄佐喊第二次,第一排的100门火炮发射完毕,第二排的100门火炮又接着响起。紧跟着是第三排、第四排,400门火炮连绵不绝,无数的宋军骑兵被笼罩在了炮火里面,宋军骑阵马上乱了起来。
眼看周围的骑士一个个被打下马来,呼延通心惊肉跳。他身子贴在马背上,打着马匹,不敢抬起头来。只有接近了对方,冲垮对方的炮阵,这一仗才有胜算。
“通!通!”
几颗冒烟的震天雷落到了呼延通周围,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战马被弹片炸伤,再也支撑不住,哀鸣着倒在了地上,把呼延通甩了出去。
两个义军的长枪兵向前,一左一右,帅得头晕脑胀的呼延通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腋下和腿上一痛,被刺翻在地。
韩世忠瞳孔收缩。他眼看着呼延通站了起来,浑身是血,跟着重重地倒了下去,溅起一地的尘土。
杨幺手在发抖,他从千里镜中看得清楚。义军火炮声不绝,完全压制了当头而来的宋军骑兵。义军的掷弹兵从两侧涌上,手里冒烟的震天雷,纷纷向宋军的大阵和骑阵砸去。
紧跟着,无数的义军长枪兵疾奔上前,那些惊慌失措的宋军骑兵,一个个被刺下马来。
“天王,弟兄们挺住了,停住了!”
杨幺周围的卫士都是喜笑颜开,杨幺也是面色缓和了下来。这一仗,终于没有洒汤。
远了就甩震天雷,火炮轰,近了就枪刺刀砍,火器夹着长枪长刀,宋军的骑兵大阵乱成一团,骑兵死伤惨重,已经有骑士惊慌失措,向四野里逃去。
完了……
韩世忠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的战场,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他精锐的步骑禁军,就这么败了。
不仅仅是步骑禁军败了,加上近两万水师的灰飞烟灭,这一场大战,是彻彻底底的惨败。
朝廷元气大伤,恐怕一时半会难以集中力量对付贼人了。
贼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火器?
贼人怎么会如此训练有素,以至于战场上能咬住,还反败为胜?
这一旦回去,损兵折将,功败垂成,朝中的士大夫还不知如何口诛笔伐? 他又如何面对君王?
损兵折将、罪责难逃,想要翻身,恐怕是没有指望了。
“都统,贼人城内的大军也出来了!”
“都统,撤吧,不然弟兄们都得丢在这里!”
周围将士七嘴八舌,把心烦意乱的韩世忠给唤醒了过来。
“鸣金收兵!”
韩世忠心灰意冷,调转马头,向后而去,身后的卫士纷纷跟上。
撤退的军令下达,宋军潮水般地向东溃散而去,义军跟在身后舍命追击。
杨幺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容光焕发。
“告诉兄弟们,火炮和掷弹兵跟上,全军追击! ”
宋军人心惶惶,纷纷仓皇退去,义军嗷嗷直叫,如影相随。双方你追我赶,满山遍野,到处都是厮杀的战场。
“兄弟,这次可多亏你了!”
看着前方乱成一团的战场,黄佐对着旁边的张过,由衷地说道。
要不是大战前,张过从忠义军那里弄到了这么多的火器,义军这一仗,肯定是要退回洞庭湖上了。
“还是哥哥你兵练的好!”
张过赶紧恭维了起来。二人哈哈大笑,一起转过头来,打量着前方。
“刘钦这狗日的,手下上万兄弟,一直躲在城中不出来,现在才出来捡便宜,直娘贼的真不是东西!”
黄佐看着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刘钦,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哥哥,那么多溃军,还得多打几炮才行!”
张过看着战场上刘钦所在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
“兄弟们,听我的号令,前方官军太多,给我再打上几轮!”
黄佐心领神会,马上下达了军令。
大宋建炎三年春,荆湖南路杨幺部在洞庭湖及岳州城外大破宋军,大宋朝廷精锐几乎毁于一旦,杨幺部水军第一次,由洞庭湖水域转向了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