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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先生赴我,来世之约

宗延黎离去之后军中并未出现太多的变动,各营将军各在其位,帐内兵卒日复一日的训练,偶尔外出巡查边防诸事,得空还能去酒馆喝喝酒。

若有朝中之事送来,龙飞光一并处理了,或是与帐下公孙璞以及裴良几人商讨。

另一边的宗延黎秘密前往了别庄,此地是宗延宏景一手安置的,为确保宗延黎能平安,宗延宏景暗中部署好了一切,韩氏称病在家中,实则已经动身前往别庄去陪宗延黎待产。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

这一年的年节过的极为简单,别庄内宗延黎大多数时间都在屋内闭门不出,既得了空闲她又开始写此番与高国和晋国同盟,与北军为战之中,各种战役的细节。

所用兵法策略,用兵之数等等都记录了下来。

韩氏来了别庄之后陪在她身旁,照顾她的起居,脸上的笑容随着宗延黎胎像安稳而日渐展颜。

旧岁过去新年到来。

在宗延黎二十九岁的这一年,于四月诞下一子,取名宗延昊焱。

同年六月,边境传来异动,龙飞光收到乌桓传来密信,齐国与北国开战,欲要将北国吞并,北地彻底陷入乱局。

宗延黎收到了父亲派人递来的关于军中的消息,公孙璞病重在最后清醒的时刻写下了一封书信,要让宗延宏景交给宗延黎,信中内容大意言说自己恐怕命不久矣,再支撑不住与将军共征北地。

又言,此生得以遇君,引君为伯乐。

十年之路走的万分畅快,不能再伴君侧实在可惜,他已将毕生所学尽数写入书册之中,希望将军能为他寻觅一良才托付,他这一生除了身边相伴的兄弟,无妻,无子,更无能继承他所学的学生。

如今想来甚是遗憾,却又在遗憾之余觉得放心。

至少他这一去,当如仙鹤登云台,身后子孙之事无需操心,也是挺好的。

公孙璞又言,他知宗延黎此番独自过险关,故而病情日渐加重之际,他压着四弟不许对任何人说,也不想宗延黎为他分心,既是早已经知道自己的去路,他也早就不惧怕了。

最后信中着重言及北地之乱,盼君速归,如今之际便是北伐最好的时机。

宗延黎手握这轻飘飘的几页纸,此刻却好似重若千斤。

“母亲,我该回去了。”那寂静的别院之中,似在此刻变得黑暗她重新穿上了军甲,伸手握住了狼阙长刀,回过身看向那在摇篮之中安睡的孩子,深深压下几分情绪。

“我会将孩子带走,回到军中之后交由亲卫送归家中。”宗延黎伸手握紧长刀,神色一点点冷凝道:“从今往后,我便是他的父亲。”

宗延黎说完伸手拿起桌上的青铜铁面,重新戴在了脸上,那再度睁开的眼眸再无半点温情。

宗延黎重归军中,突然带回来一个孩子叫全军上下大为震惊,她神色平静言说此番前去养病半路救了一位侠女,与之生情有了这个孩子,言说这孩子早产不足,其母因难产生子而亡。

最后以幼子不宜留在军中为由,命人将其送去了寿西郡,再由四叔派人将孩子送回京中,至此也算是彻底立了她子嗣的身份。

“公孙先生何在?”宗延黎匆匆安排下去之后,转头询问道。

“将军快去见见吧。”众人脸色皆是伤怀,宗延黎眸色沉了几分匆匆去了公孙璞帐中。

得见的便是那躺在床上苍白如纸的公孙璞,看着那胸口微弱的呼吸,俨然已是强弩之末,口中含着参片闭着眼,完全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颈部和太阳穴等位置扎着针,虽是如此模样,但是公孙璞面容丰盈并未见骨瘦嶙峋之态。

萧天和见到宗延黎竟是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走上前来说道:“我强行护住了三哥的心脉,只想三哥不留遗憾。”

宗延黎霎时听懂了萧天和话语之中的意思,心脏骤然一缩,脚步沉重的走去了床边,在公孙璞的身边坐下,凝视着他的面容许久才像是发下了心口翻涌的情绪,哑声开口道:“先生,我回来了。”

宗延黎的声音传入了公孙璞的耳中,那躺在床上的公孙璞似有几分苏醒的迹象,但是却到底是未曾睁眼。

萧天和面上神色有些不忍,转头带着帐中众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宗延黎独身一人坐在病榻之前,帐中静谧了许久,宗延黎端看着公孙璞忽而笑了起来。

“得君所谋,得君所助,亦是我之幸。”

“先生称我为伯乐,于我而言,先生亦是我的知己。”

“此生不能与先生共布天下之局甚是遗憾,不知来生,先生可愿与我共谋江山?”

“我不欲为将,欲为帝,如何?”

她扬唇笑着,似是看到了下一世的相遇,她笑着眸中似含了几分泪。

随着宗延黎的话语落下,她似乎听到了公孙璞同样笑看着她,依旧如初见一般,运筹帷幄笑的那般志满应她:若能为将军所谋,是璞三生有幸。

共谋天下,乱世称霸!

哈哈哈何等快哉!

帐中静谧,两道呼吸声悄无声息的只余下了一道,宗延黎不想回头,抬手抵住额头再难忍住泪意,她骤然站起身来,背对着公孙璞哑声说道:“本将军不会辜负先生期望,也望先生赴我,来世之约!”

宗延黎说完这句话再不停留大步走了出去,萧天和等人站在帐外,见宗延黎出来纷纷看向她,便得见了她那含着泪意的眼。

“三弟——!”当下龙飞光悲呼一声冲入了帐中,晏英山和祝金几个更是泪洒当场,唯有萧天和哆嗦了两下嘴唇,最后露出了几分苦笑,望向宗延黎对着她俯身拜道:“多谢将军,全了三哥之愿。”

宗延黎侧身抬手回礼,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孙璞的丧事办的简单,所有亲朋好友都在这军帐之中了。

宗延黎却不愿如此,她上奏朝廷,势必要以国士之礼厚葬,她要史书载他功过,要世人铭记他的来历,要天下尊之敬之,要后人敬仰其策略为其祭拜。

“将军这是三哥的玉笛。”在公孙璞过世之后,萧天和找上宗延黎呈上了一物。

“既是公孙先生遗物,箫大夫当自己留着。”宗延黎看向他说道。

“在下此来是请辞。”萧天和眼底满是伤痛,显然此番公孙璞的离世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萧天和微微仰头看向宗延黎说道:“三哥所愿便是未能亲眼得见天下统一那一日。”

他勉强打起精神说道:“我想让将军带着三哥的玉笛,如此……待将军打下北地,天下统一的那一日,三哥也算是见到了。”

宗延黎听了萧天和这话心口忍不住颤了颤,似是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点头应下了:“好。”

萧天和眉梢松泛了几分,随即郑重的对着宗延黎道谢了,宗延黎看着萧天和好半晌说道:“箫大夫难道不想亲自替你的三哥走一走他未能走过的路吗?”

“公孙先生虽病故,但是其意志与我等永存。”

“箫大夫,我不会阻拦你的离去,只是觉得可惜……”

“或许公孙先生更希望你亲眼替他看一看,未来所发生的事情。”

萧天和听着宗延黎这话愣在了原地,他眼中似是露出了挣扎之意,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告辞,或许终有一日他会回来,但是此刻显然是不想留下。

宗延黎没再多说,将公孙璞留下的玉笛贴身收好之后,就彻底投入了军务之中。

她没有更多伤怀的时间,在离开军中这一年时间,她需要尽快掌握更多的军情军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宗延黎都在处理军务召见诸位将军,以至于宗延黎回来多日,闻年竟是都没能得空与之说上一句私话。

旁人问及宗延黎身体暗疾如何,宗延黎只让冯培言说暗疾完全痊愈,至此军中上下彻底放心了。

这边宗延黎也频繁的与乌桓取得联系,确定北地各国的情况,于同年九月动军北伐。

“真冷啊……”才刚刚踏入北地,这北地的气候就狠狠给他们来了一巴掌。

“才九月怎就有寒意?”卢昊和白修筠几人围坐在篝火边,白日里倒是觉得还好,早晚这温差真是要了命。

“北地就是如此。”裴良做了不少功课,难得入了北地这一路上都在记录。

“我这脚丫子冰凉的。”卢昊咬着牙说道:“这要是到了冬月,还能动弹?”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只有宗延黎站在远处眺望这远处原野,入了北地山就变得越来越矮小了,不怎么得见大山,遍地都是荒草枯树,不似南方可见常青树。

宗延黎转过头来说道:“我定在此时令你们进入北地,就是给你们适应气候和地形。”

“北部诸国很少在冬月交战,其一是天气气候不合适,其二是入冬是他们休兵养息的默契时候。”宗延黎走过去,与众人坐在一起如此说道。

“现在才九月而已,到了冬月北部大面积降雪,能见度极低。”宗延黎看着众人说起北部之事。

前世的宗延黎在这上面吃了太多苦了。

入了北地还没遇到敌军,就已经是因为气候变化,水土不服死了不少人。

且因为急于交战,更是被北部压着打,损失极其惨重。

这一次宗延黎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北地,且还是在北部诸国自顾不暇的时候,这给了她非常多的时间来适应。

“无论说多少,都比不过让你们亲身经历来的直接。”宗延黎略微抬了抬下巴,继而转头看向詹皓月道:“关于北地的一些东西,看来是需要无咎先生多多教导给他们了。”

“在下也是所知浅薄……”詹皓月有些无奈,他确实来北地游历过两年,但是也不是真正的北地人。

“或许将军可以求助乌桓?”詹皓月想了想低声说道。

“外族终究不可全信。”宗延黎摇了摇头,如今她已经知道都哲帮助赛雅公主重新夺回了乌桓之事。

且就在今年赛雅公主与都哲成婚,在民众的推举之下都哲成为了乌桓的新王,赛雅公主成为了王后。

乌桓在此时递交情报给宗延黎,告知齐国与北国为战的消息,不知到底是真的是为了告知,还是有意引宗延黎入局,若宗延黎败了或许乌桓会毫不客气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当初赛雅公主言说乌桓甘愿俯首,但是俯首的条件当然必须是大乾永远屹立不倒,是她能轻易抗衡诸国的条件之下。

宗延黎不认为乌桓会轻易臣服于一个弱者。

“此事不仅不能交给乌桓,我军入境更不能让乌桓得知。”宗延黎所想很深,她眯了眯眼说道:“我不会留下任何一个隐患。”

“我明白了。”詹皓月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宗延黎的思虑,当下了然点了点头道:“将军所思深远,是在下见识短浅了。”

“无妨。”宗延黎略微摆手道:“先生只需将自己知道的都交给他们就好。”

“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慢慢适应。”宗延黎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回了帐中休息。

詹皓月搓了搓手,望着宗延黎离开的背影,似是过了半晌之后笑道:“将军能如此沉得住气,此次对战北部诸国,真是叫我又添了几分信心。”

庄承弼呵呵一笑:“难道你之前对咱们将军没信心?”

詹皓月略有几分无奈,他确实有些担心,毕竟宗延黎已经打退过北军和鲁军,两军联手都不敌的情况下,此番北伐若主将自大,贸然深入北境腹地恐怕会吃亏啊!

他原还打算整理措词劝说劝说,却没想到宗延黎在这等情况下依旧是不骄不躁,甚至还考虑地势气候,争取更多的时间让将士们适应。

“是我狭隘了。”詹皓月觉得自己总是在为宗延黎所折服,他有点明白公孙璞了,得这等主君实在幸事。

“我对北地也知晓一些,明日我与你一起。”庄承弼呵呵一笑对着詹皓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