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光不知该是心痛他的三弟竟也学会了瞒着他,还是应该惊恐自己竟是丝毫不曾发现宗延黎的身份。
裴良面容更是略显扭曲,心中在反复翻滚着,回顾之前的种种其实宗延黎早就有所暴露,无论是从那面容之上,还是从她避开众人洗浴,从不在外脱衣,不允任何人进帐等等习惯之中都能揪出些许细节。
他早该想到……
早该想到!!!
裴良觉得自己非常的愚蠢,难怪公孙璞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态度,莫不是觉得在看他们一群傻子吧?
裴良越想越觉得奔溃,心中万般情绪却没有丝毫因为宗延黎是女子而轻视她,倒是怨怪自己如此蠢笨,竟是比公孙璞晚了这么多才发现事情的真相,真是让他气个半死。
宗延黎对裴良和龙飞光两人的崩溃不予理会,转头询问起了自己的伤势,以及与齐国的对战如何。
“薛力擎的人头已挂在了帅旗之上,闵文山推出了重盾军阵,我军未能攻破。”龙飞光连忙打起精神来回答道:“如今将齐军击退二十里外,已至康洲郡内济丰城外。”
“如此……”宗延黎略微点头,靠坐在床边轻微动了动牵动腹部伤口叫她痛的脸色微变。
“将军切勿乱动,薛力擎那一击实在是太重了。”龙飞光和裴良二人连忙上前欲要搀扶,当时宗延黎被抬着回来的时候,众多军医围着半天都不敢拔出她腰腹的长枪。
最后冯培自作主张,让闻年用宗延黎的长刀割开了她的军甲……
也正是因为如此,龙飞光和裴良二人才不得不知道宗延黎身为女子的事实,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凶险,若再隐瞒不让他们知晓,宗延黎腰腹插着的这杆银枪根本难以拔出。
说实话,龙飞光和裴良二人眼里根本没有被欺瞒的愤怒,只有满心的不知所措,已经亲眼得见宗延黎浑身是血躺在床上的骇人模样。
他们只记得那银枪取出来的时候,血渍几乎染红了床榻,那腹部破开的口子,是冯培一针一线缝回去的,那等场面没有人会去想宗延黎是女子又如何的。
只要他们的将军活着!
整整五日的昏睡,期间因伤口高热反复,桑才杰跑死战马至城中取药,军中上下所有人的念头都是如此一致。
“嗯。”宗延黎自然知道自己伤的不轻,此时的她浑身乏力,头脑还有几分昏沉,只是未曾表现出来罢了。
“军中之事就暂由龙将军统御。”宗延黎抬眼看向龙飞光,而后又看向裴良说道:“我养伤期间,齐国当不敢涉险,裴将军也好与几位先生商议商议,接下来的战局如何部署。”
“还有那位雪儿小姐……”宗延黎皱眉询问道:“可还活着?”
裴良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古怪说道:“只是这位雪儿小姐不愿用药治伤不说,甚至还用刀刃划伤了自己的脸……”
自毁容貌,只是想求得一线生机。
宗延黎听着略有些沉默了,沉吟了半晌才道:“她若想走,让赛雅将她带走。”
裴良抬眼看向宗延黎:“将军要留她?”
“恕我直言,那女子毕竟是齐国人,且还是闵文山的女儿,若留之恐生隐患。”裴良认真垂眸说道。
“我亦有此想。”宗延黎平静的点了点头道:“但……既能做出自毁容貌而求生,我想给她一线生机。”
“有赛雅带在身旁,监禁于乌桓之中,也是不错。”宗延黎想着,待齐国覆灭那日,便是闵雪儿彻底自由之时。
裴良见宗延黎已有决策,当下不再多言垂首应下了。
刚刚醒来的宗延黎如此短暂的了解了一下情况,用了膳食又喝了药便再度沉睡过去。
龙飞光和裴良几人出帐的时候,就被蒙奇和白修筠等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宗延黎的情况,每个人脸上都是浓重的忧虑和不安,若不是闻年拦着,他们硬闯不得,怕是早就闯进去了。
“将军已是平安醒来。”裴良安抚的看向众人说道:“只是当下伤势过重,不便见诸君。”
“醒了就好,醒了……”匡行权等人长舒一口气。
“你们作甚拦着,竟也不让我们看一眼!”蒙奇想起来就觉得生气,怒瞪着龙飞光和裴良几人,以前有个闻年挡着便也罢了,如今连龙飞光和裴良也挡着了。
“如此吵闹叫将军不能安歇,都散了吧。”裴良看着蒙奇和白修筠等人那叫唤的样子,突然有些理解当初的公孙璞了。
当下目光幽幽看着众人说道:“待将军要见人的时候,自会召见,如今还是让将军安心养伤,早日康复才是。”
裴良说这话,顿时让蒙奇等人不再闹腾了,盯着宗延黎的营帐叹了几口气,转过身去细问龙飞光关于宗延黎的伤势。
龙飞光招呼着众人远离了主帐说话,虽然宗延黎重伤卧床,但是军中一切都井然有序,并未因为宗延黎一朝倒下而群龙无首,若有人心浮动之时,只需抬头看一眼那悬挂于帅旗之上的头颅。
那么便顷刻之间觉得浑身充满热血,他们坚定的相信着宗延黎。
在大乾军中平稳养兵之际,那齐国军中却是因为薛力擎之死彻底掀动了暴乱。
宗延黎对于齐军猜测,会趁着她重伤偷袭而来的情况完全都是多虑了。
因为现在的齐军之中正是军心涣散之际,闵文山靠着薛力擎这个义子在军中立足,得威望那都是因为余下将领们对薛力擎的信服,而现在闵文山没了薛力擎这个猛将。
营内那些主将多少有些蠢蠢欲动,而随着朗威叶和全良朋的对立嫌隙愈发深切,明明是一国之师,却好像分作了两派营帐。
闵文山因为难以平衡将领气怒伤身,这几日更是头疼欲裂,这会儿正在自己军帐之中休息,莺鹂就站在闵文山身后,伸手轻柔万分的按压着他的太阳穴。
“将军!”帐外呼喊声传来,闵文山现在听着这叫声都觉得心慌,当下坐直身来道:“又怎么了?”
“朗将军被全将军打伤了……”
“……”
闵文山闻言简直是睚眦欲裂,躁郁万分的站起身来,正要出了帐外,就听到了两人的叫骂声传来。
全良朋说话间又要动手,抬眼看到了闵文山这才忍下,二人鼻青脸肿的跪在了闵文山的面前,闵文山看着这二人简直难以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如此得力的两位部将竟会闹到了这般余地?
闵文山自当劝诫一番,但是他说的话都是场面话,实际上的问题根本所在并未解决,最终也不过是二人满心怨气的离去了。
“大人喝杯茶。”莺鹂捧着热茶近前,茶香清雅让闵文山的精神稍有几分缓解。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莺鹂,面色变得柔和了两分说道:“我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煮茶,便是这样的滋味。”
莺鹂垂下眼帘浅浅一笑说道:“妾不会做什么,只想让大人轻松些许,免得为了军中琐事烦扰。”
闵文山苦笑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力擎这一死,可真是痛煞我也!”
他怎么也没想到薛力擎会败的如此快,不过转眼功夫竟就被宗延黎斩于马下,闵文山心中满是悔恨,若是当初自己并未将薛力擎牵线给闵雪儿,也没有在暗中让人模仿闵雪儿的笔记与之互通书信诉说情意。
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今日薛力擎之死呢?
他又悔恨早该见到闵雪儿被俘虏的那一刻就下令让人射杀才对!
闵文山心中的悔意增生,对自己行军策略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而就在此刻却听莺鹂柔声说道:“大人没错,是那宗延黎太过狡诈,竟能越过大人暗中掳走了雪儿小姐。”
“还设下此局,实在是小人行径。”莺鹂非常明白此时此刻的闵文山想听的是什么,故而她很顺从的说了出来。
“宗延黎。”闵文山念着宗延黎的名字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薛将军也重创了宗延黎,想必此时大乾军中无心再与我军为战。”莺鹂话语一转,有些幽幽开口说道:“倒是咱们军中……情况如此焦灼,朗将军和全将军二位如此闹下去。”
“无需敌军攻来,我军已是内乱了啊……”
闵文山听着莺鹂这话心口一跳,瞬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莺鹂再不开口,似乎就是平淡的提了一句,并无二心。
倒是闵文山听进去了,拧着眉在那思考了半天,最后抬头看向莺鹂说道:“你跟着我多年,对军中将士们多少也算是熟悉,依你之见当下这等情况应如何应对?”
莺鹂闻言看了闵文山一眼,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的。
“此处没有外人,你我夫妻说些私话无关紧要。”闵文山看着莺鹂呵呵一笑如此说道。
“大人,非是妾不说,只是怕大人听了觉得妾在故意挑拨您与部下的关系。”莺鹂乖巧的低下头来说道:“妾不敢胡言。”
“不妨事。”闵文山摆手,显然是已经毫无对策了。
莺鹂犹豫一瞬这才摆正了脸色开口说道:“大人如今可谓是当局者迷,那朗将军固然聪慧得力,可此番为战多次表现自己处处争功,想必大人早就察觉了。”
莺鹂轻飘飘的看向闵文山说道:“若是从前倒是无关紧要,可是如今……”
“大人痛失义子,如断一臂。”莺鹂眼中露出了忧心之色,小心翼翼的看着闵文山说道:“若大人还如此捧着那野心勃勃,争功在前的朗将军,恐有养虎为患之祸啊。”
“全将军跟随大人数年之久,本该为将军左膀右臂,如今却被朗将军力压在下……”
“若大人对其苦闷再视而不见,恐怕全将军要弃大人而去了,若到了那时就为时已晚了。”
莺鹂的话语落下,闵文山脸上的神色沉了又沉,他想了许多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层!
但是此时此刻的闵文山口中还在怒斥:“胡闹!朗将军虽有争功之嫌,但是对本将军亦是忠心耿耿。”
莺鹂惶恐的低下头来说道:“妾乃妇人,只会这般揣度,并无恶意全是为了大人着想。”
闵文山看了莺鹂一眼,皱眉站起身来说道:“你且自己在军帐之中待着吧!此事本将军自有决断。”闵文山说完这句话就抬脚迈步出帐而去了。
莺鹂躬身相送,直至帐中彻底恢复安静,她才重新抬起头来,至此脸上神色尽数收敛,眼底锋芒毕露,迈步在桌前坐下,敛下眼眸看着桌上未下完的棋盘缓缓勾唇。
“该收网了。”她抬手拾起一子,脸上尽是手掌大局的自信,如此干脆而坚定的落下一子。
“齐国。”
她唇边含笑,眼底尽是势在必行。
宗延黎卧躺在床难以动弹,闻年寸步不离守在身侧,饶是龙飞光那般的死脑筋都察觉出了几分不对,每每入帐而来目光都在闻年和宗延黎二人身上游离着。
宗延黎视若无睹,手中拿着军册翻看,时不时出声问话,强行把龙飞光和裴良二人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还有一事。”龙飞光面色严肃道:“今日有一暗箭射入军中后营门柱之上,上面有一张纸条。”
“拿来。”宗延黎眉梢轻挑,从龙飞光手中接过那一卷信纸,又看了看这粗制的暗箭,一时之间有些分辨不出这箭矢的出处。
不过这信上的内容却是让宗延黎心中大动,密信之中传出的,竟是关于齐国军中内乱的消息。
宗延黎反反复复看着信中内容,沉吟半晌抬眼看向龙飞光和裴良道:“二位将军对此密信做何看法?”
裴良保守说道:“七分真,三分假。”
宗延黎扬眉示意他继续说,裴良略微躬身才道:“薛力擎身为闵文山义子,当是其强力之将,这等时候薛力擎战死,齐国军帐之中为此而内乱并非不可能。”
“但是……”裴良拧眉说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来,齐国之中何人会传出这等密信?会不会是敌军惑敌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