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街上的饮料罐子被风吹得跑了一路。
大部分街道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地方人挤人，挤得透不过气。
克兰姆广场是气球大赛的中心，天空中各种长相奇特的气球仿佛拥有了生命，它们或轻盈飘飞，或急速穿梭，编织出一片魔幻诡异的奇景。
“丹丹，这里好闷啊，我们走吧！”
身材娇小的女孩被挤得受不了，扯了扯好友的袖子，催促她赶快离开。
可是，她们的前后左右都是人，人们推推搡搡，却也无法移动半分。
‘完了！这样根本出不去啊！’
丹丹看着朋友们满头大汗的脸，心下开始着急，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早就超出了这个小广场的正常承载量，如果发生踩踏事故，她们就完了！
她们的头上飘着巨大的气球，也许跟比赛主题有关，这一届气球大赛的参赛作品，除了那些由参赛者凭空捏造出来的怪物，其他全是来自神话传说的妖魔。
比如她们的头顶，就有来自霓虹国的八尺夫人。跟她的名字“八尺”一样，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鬼怪，此时正身着白色丧服飘在空中。
制作这个气球的人，故意把她的眼睛设计成往下看的模样，丹丹几人就站在她的身下，被这阴恻恻的眼睛盯着，丹丹浑身难受，感觉这些气球把她的巨物恐惧症全激发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抬头看的瞬间，八尺夫人的眼睛动了下，还发出一声男性般的“popopo”的怪笑。
丹丹脊背发凉，她天生阴阳眼，偶尔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完了！！
据说被八尺夫人盯上的人会在几天之内身亡，受害者通常都是年轻人或者小孩子。
广场上人那么多，一股阴冷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将众人包围，明明是热闹的庆典，丹丹却觉得头顶阴云密布，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感觉很不好，非常的不好，怕是要出大事！
“Excuse me！(让一让！)”
有被鬼怪缠身经历的女孩不敢再抬头，坚定地拉着朋友们尽量往人群外挤。
她们很努力地往外走着，但是很多人不愿意给她们让路，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中间挤。她们被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丹丹，要不我们再等一等吧！”
在人流中逆行，实在是困难，朋友们不得不放弃。
“要不还是等十二点放飞气球了，我们再走吧！现在人那么多挤不出去啊！”
丹丹踮起脚，看了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海，她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头看一眼手表。
现在是十一点半，还有半小时庆典就结束了，但愿别出什么事吧……
***
一公里外，卓妍爱与众神换了餐桌，换到最适合欣赏夜景的位置。
这里离广场比较近，还可以远离那个穿着红皮鞋的“老绅士”。
众神吃东西的时候不可能还戴着口罩，他们口罩一摘，服务员小哥眼睛都直了。
趁着上菜的机会，他偷瞄了神明一眼又一眼，整个人都殷勤了许多。
各种偷瞄的人中，除了服务员还有老绅士，但他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众神本就气质卓然，戴着口罩的时候已经鹤立鸡群，现在露出真容，全世界都黯然失色，一身华服与名牌的他坐他们隔壁就像一只老公鸡不幸误入凤凰群。
“你们是哪里人啊？！”
“是学生还是工作了？！”
“打算在A国待多久啊？！”
老绅士维持着斯文得体的笑容，就像一个热情的当地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们搭话。
众神一声不吭，即便没有古着店老板娘的提醒，他们也能感觉到老男人不是啥好东西！
卓妍爱不想得罪地头蛇，礼貌性应付着，等菜上齐了，便寻了个机会换位置。
“好饱……”
吹着凉爽的夜风，张二世子摸了摸肚子，有点担心自己的腹肌离家出走。
小爱没骗他们，站在这里确实能看到广场那边，神明的视力极好，隔得那么远他都能看得清楚气球上的纹路。
只是……
“哥哥，这些气球怎么一个比一个丑？！”
他小时候，哥哥曾经偷偷带他来人间看灯会，那时候的他还不懂什么叫“浪漫”，只觉得人间很美，灯笼很有趣。
哥哥不光请他们吃元宵，还给他和姐姐一人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鱼骨灯和螃蟹灯。
这里的气球也都装了灯，一个个飘在天上又大又亮，但他丝毫不觉得浪漫，只觉得面目可憎，看着就想拔刀！
“奇怪！”
“他们为什么要造这么多鬼怪气球？”
张大世子肃了脸色，他们下午逛街的时候，路上挂的，还有小贩手里卖的都是些萌萌的，有意思的气球。
到了晚上，出现在气球大会上的竟然全是些妖魔鬼怪！即便不认识它们是谁，也能感觉到上面邪气横生。
“据说这是主办方要求的……”
卓妍爱莫名觉得冷，拢了拢身上外套。
各国文化不同，天朝人对鬼怪唯恐避之不及，最忌讳的就是装神弄鬼，而西方正好相反，偏偏喜欢搞这些行为艺术。
现在还没到万圣节，不然众神还能看到凡人扮成妖魔鬼怪上街。
“但他们好像真的把妖魔招来了……”
“对啊，它们全都聚集在广场，想干嘛？”
众神神情凝重，这里鬼怪的数量早已超过正常情况，刚刚在街上遇到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凑热闹的，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诶，你们看，那片云像不像一串数字？”
“1、3、7……9？”
众神顺着卓妍爱手指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天空，几朵小云轻飘飘地组成了阿拉伯数字的形状，刚开始还看得挺清楚的，没一会儿就随着风飘散了。
这组数字的出现让众神眼中的狐疑更甚，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围过来看风景的客人越来越多。
“差不多快开始了！”
“大家准备好气球！”
众人纷纷准备好手机和气球，气球大赛的高潮环节就是十二点倒数结束，大家一起放飞气球，这个场面会非常浪漫和壮观。
“那我们也放一个吧！”
受大家的情绪感染，卓妍爱也心情激动地把系在椅子上的气球解下，她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正好扫到了独自站在另一边的老绅士。
他双手紧握成拳，一动不动地盯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从他紧抿的嘴角看，他似乎格外紧张。
想到他是这次比赛的出资人之一，紧张些也正常，卓妍爱没多想，拿了气球就交到众神手里。
众神却没接，神族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们，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朝这一带逼近。
“怎么了？”
难得看到众神这么“大事不妙”的表情，卓妍爱莫名其妙地看向广场中央。
此时此刻，所有人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广场上的三d裸眼大屏幕。
“10！”
“9！”
“8！”
……
随着倒数计时开始，大家一起跟着念，雀跃又期待。
等到零点这一刻，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数以万计的气球缓缓飞上天空。
卓妍爱松开手里的气球，她的海盗猪和那一堆粉红色萌物随着风慢悠悠地飘远。
突然！
还没等那些气球飘走，广场上就有人开始放烟花。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人们正要欣赏它的美丽，巨大的爆炸声就吓得他们尖叫连连。
烟花上天引爆了天空中的氢气球，它们一个接一个的爆炸，气球变成了火球，气浪挟着火星从天而降。
“着火啦！”
“救命！”
红色的火星子如同暴雨般坠下，人们惊慌失措的躲闪，有人没站稳就跌倒了。
这一跌倒，周围的人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倒下，有人被火焰烫伤，有人跌倒却无法站起来，有人被挤得无法动弹。
“丹丹……我……喘不过气了！”
个子娇小，像个小学生的朋友夹在人群中央，她脸色发青，想大口呼气，却找不到一丝可以喘息的空间。
后方还有人在不顾一切地往前挤，丝毫不顾别人会不会受伤。
丹丹惊恐得浑身一震，脑子里蓦然闪过一个念头，真的出事了！
她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快走啊！”
“我们快离开这！”
爆炸声在空中隆隆滚动，天空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很可能会蔓延到下面，求生欲促使众人迫不及待地想逃离，但越是着急，现场就越混乱。
到了这种时候，就顾不上别人了，不断有人跌倒，然后被后面的踩在脚下，所有人都想尽快离开。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越是焦急，就越是挤得水泄不通，愣是移动不了分毫。
有些人已经被挤得失去意识，而身边的人自顾不暇，根本没发现异常。
阴冷的暗夜里，惨叫声，求助声，还有远处的警笛在人海中此起彼伏。
“天啊！那边好像出事了！”
站在远处的人呆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众神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怎么办？我们要过去帮忙么？”
“警察已经到了，我们过去只会添乱吧？”
众人叽叽咕咕，为广场上的人担忧的同时，也在讨论着对策，卓妍爱看向众神，他们眉头紧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
“我们要救人么？”
骚动仍在继续，声音听得人揪心，卓妍爱不知所措地拉了拉赵世子的衣袖。
卓妍爱一出声，众神终于动了，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一回，我们恐怕不方便出手。”
“啊？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方便出手？意思是他们打算袖手旁观？
卓妍爱不解地抬头，只见赵世子那双漂亮的眸子正直勾勾盯着广场上空。
他指着远处的黑影道：“那些是西方的鬼差吧？”
不知何时，广场上又多出了几道高大的人影。
来人身披黑袍，手持镰刀，以骷髅覆面，这副打扮十分符合传说中死神的模样。
“死神？！”卓妍爱错愕地瞪大眼。
那四名死神像小山一样高大，他们拿着镰刀，站在广场的四个角，不断收割灵魂。
那么多死神同时出现，这就意味着，这里注定会有大量的人员伤亡。
在一旁等待多时的鬼魂们趁机钻入人群，紧紧抱住活人的腿，让更多的人摔倒；或是迷惑他们，让他们慌不择路，造成更大的伤亡。
乌云蔽月，空气中弥漫着气球烧焦后的气味，气氛沉闷又压抑。
众神缓缓垂下眼帘，如果那些人注定要死，就算他们是神明也不能随意改变凡人的命运。他们除了冷眼旁观，什么都不能做！
“小爱，我们走吧！”
出了这样的事，张二世子也没了玩耍的心情，拉着卓妍爱的袖子就要走。
“等一下，还没买单呢！waiter！”
卓妍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拿出钱包。
国外不兴电子支付，她得算一算，今天这顿饭总共花了多少钱，还得另外准备15％的小费给服务员。
“啧，现金支付就是麻烦！”卓妍爱反反复复数着钞票，生怕自己算错。
也许是担心广场上的人吧，服务员小哥蔫蔫地，哪怕卓妍爱很大方地多给了他一些小费也高兴不起来。
卓妍爱只能苦笑，西方的死神相当于天朝的牛头马面，他们奉旨拘捕亡魂，外人是不能随意干涉的。
她跟众神要是执意破坏规矩，只会引起冥界的不满，说不定还要打一架。
想到这，卓妍爱又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
就在这时，手机传来一条简讯。
“小爱，我是康妮。十圣会又策划了一次献祭，这次是土祭，只要献祭成功，他们的五行祭祀就成功了！你们快想办法，老灯说地点就在你们附近！”
“献祭？”
卓妍爱拿包的手一顿，目光投向浓烟滚滚的广场。
同时，她还注意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广场方向的，除了众神，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不久前还跟他们搭讪的老绅士，此刻的他呼吸急促，手里紧紧攥着黑色笔记本和一根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
起初，卓妍爱还以为他是担心要承担责任，毕竟他是活动的组织者。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男人的眼神分明闪烁着兴奋和疯狂的光芒！
那是杀人魔才有的眼神！他不是担忧，而是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死亡？
他手里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记录着什么。
“你在写什么？”
卓妍爱冷不丁出现在男人身后，把他吓了一大跳，钢笔也从手中滑落到地上。
虽然他反应迅速地合上了本子，卓妍爱还是眼尖地发现上面的数字。
‘数字？’
‘他在算什么？’
卓妍爱困惑拧眉，男人却极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全然没了之前的好好先生模样。
“走开，没看我正忙着呢么？！”
“喂！你干嘛推她？！”
男人的力气很大，女孩毫无防备地被他推得向后倒去，张二世子及时扶住卓妍爱，气呼呼地吼了男人一声。
老绅士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怂货，一看众神眸色冰冷地围了过来，便立马认怂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卓妍爱没心情跟他计较，直接把康妮的信息拿给世子爷看。
“献祭？”
“五行土祭？”
众神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的死神，不可能啊，有正神出没的地方怎么可能是献祭！
他们刚刚看了一下，附近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它们最多就是想趁乱找个替身或是借尸还魂。
十圣会敢在四位死神的眼皮子底下搞献祭，这不就相当于在太岁头上动土么？！
难道西方是神明都是吃素的？！
“殿下，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那些数字在卓妍爱脑子里转了一圈，忽然福至心灵，焦急地抓着赵世子的手道：“刚刚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十圣会的人！”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个老绅士已不见踪影，但从他喜欢用人皮制品，还是气球大赛的投资人，还有刚刚那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来看，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
“既然如此……我们过去看看吧！”
人命关天，众神毫不犹豫地下楼朝广场那边跑去，卓妍爱紧随其后。
街上依旧混乱，有去帮忙救人的，也有胆子小连观望都不敢的。
警察和消防都赶来了，他们在尽全力疏散人群，但是不知道为何，现场始终处于失控状态。
任凭救援队喊破喉咙，乌泱泱的人群还是乱做一团，他们听不懂人话一样，往死里挤，不少人被活生生踩死。还有人站着被挤到内脏破裂，呼吸停滞。
十分钟前还是热闹的庆典，十分钟后已是人间地狱。
死神手里的镰刀不停，不断将遇难者吐出的魂魄收入囊中，从他们的手速来看，死亡人数一直在不断增加。
卓妍爱看得心惊胆颤，他们一行人还没靠近事故中心，就被警察拦住了。
他们吹着口哨驱赶众神，用英文道：“请不要靠近！迅速离开！！”
“我们想过去帮忙！”
张大世子试图跟他们沟通，但是警察们忙着维持秩序，听不懂，也没空搭理。
“哥哥，要不我们闯进去吧？”张二世子着急得不行。
看着那些有几层楼高的死神，卓妍爱手心一热，几行熟悉的字又出现在她的掌心。
“to亲爱的小爱酱：
西方也有冒牌货，看起来像神明就一定是神明么？
那四个二货还傻愣着干嘛，打它们啊！
——爱你的噬君盟。（pS：真诚期待你的加入！）”
卓妍爱：“……”
怎么又是你！噬君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