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府司昭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关押的是普通囚犯,有资格进入下层的,则是重刑犯。
沿着楼梯向下,这里终年不见天日,必须点灯才能照明,而且通风极差,臭气熏天,时不时地还有老鼠从脚下跑过。
任何人来此,都会在内心深处产生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在地下二层的最深处,万通来到一间看似普普通通的牢房面前,孙勇打开牢门,然后退回到通道中。
万通推开门进去,说道:“也真是难为先生了,这种地方也住的下去?”
黑暗处,一个苍老而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老朽的混级江湖这么多年,深谙稳字当头的道理。”
“昨日之事,先生已经知道了吧?”
“孙百户已经都跟老朽讲过了,仅听他描述,就知道此案办的是精彩绝妙,遗憾的是,没能在现场亲眼一睹这位徐千户的风姿!”
“你们的银子都丢了,还风姿呢?”
“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这人才嘛……倒是可遇不可求!”
万通问道:“听先生的意思,对徐承影此人有想法?”
里面那个人点了点头,说道:“万指挥可还记得,大约两个月前,在广西一带,鄙教中有些人和锦衣卫起了些冲突,甚至还死伤了一些。”
“记得,当时是一场误会,已经化解了。”
“那场误会,就是徐千户一手制造出来的。”
“哦?”万通眼中带着一丝轻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和他有仇?”
“何止是有仇,鄙教柳护法座下有一员猛将,一手五虎断门刀已练的炉火纯青,此人也是死于徐千户手中。”
万通点点头,道:“此人诡计多端,贵教的人着了他的道也不意外。”
“有勇有谋,可惜……是敌非友!”
“如此看来,圣教是要寻他报仇?”
“恰恰相反!”那人摇了摇头,说道,“圣教主已传下谕令,要老朽尽量将此人纳入麾下。”
万通面色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那人笑了笑,说道:“偌大的圣教岂会在乎区区几万两银子?圣教主乃是做大事之人,得知此人的种种作为,生出惜才之心,若是能招揽麾下……这么说吧,老朽这个护法之位,也需要找个接班人了。”
“哦?”万通很是意外,说道,“先生乃是圣教四大护法之首,如此重要的位置……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这也是圣教主的意思,所以才需要万指挥从中配合,先将他压一压,让他有志不能施,等他对朝廷生出厌烦心理,老朽再去招揽,便多了几分把握。”
“我已经他调任至驯象所,剩下的,就要靠先生自己了。不过,还是要奉劝一句,此人诡计多端,和他打交道,需慎之又慎!”
“多谢万指挥提醒,老朽自有打算。”
…………
另一边,徐承影来到南镇府司,先去找朱骥报道。
“驯象所?”
朱骥满脸问号,他也没想到,万通竟然如此小人,刚刚立了大功,御赐飞鱼服的功臣,竟然直接发配到了驯象所。
明初,朱元璋设立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洪武十五年,朱元璋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组建了一个新的部门,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作为明朝最重要的军政情报机构,锦衣卫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战争、牢狱、灾祸、血腥、冤屈、酷刑等浓厚的负面色彩,这也要归功于当时的文臣清流,因为这些人掌握着话语权,但凡对他们不利的,都会被写进史书,自然而然会伴随着添油加醋,大黑特黑。
锦衣卫用刀杀人,清流用笔杀人。
因为锦衣卫参与各阶层斗争的戏份太足,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其实最开始设立这个机构,只是皇帝的仪仗队,所谓锦衣卫,正是身穿华美服侍的侍卫。
只是后来随着朱元璋对群臣疑心越来越重,使得锦衣卫侦察与逮捕的功能日益壮大,洪武四大案中,锦衣卫无孔不入,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这才使得其原本的仪仗功能愈发没有了存在感。
在锦衣卫的序列之中,驯象所属于纯粹的仪仗队,完全不具备任何侦察与逮捕功能,就算逮大象,也是由广西南宁的驯象卫负责,锦衣卫驯象所只负责训练。
大致就是教大象上朝、驾辇、驮宝、跳舞等本领,特别是高等级的祭祀和礼仪,大象的出场最是频繁。
朱骥掌管锦衣卫多年,对这些机构的职能最清楚不过,万通将徐承影安排到驯象所,其本意是想将此人闲置起来。
毕竟徐承影不是他的人,风头太盛反而会容易遭猜疑。
在左良辰一案中,徐承影几乎得罪了整个文官集团,到头来,最先坐不住的却是自己的上官。
“驯象所就驯象所吧,还能落的清闲!”
朱骥摇摇头,道:“将你派到驯象所,实在是大材小用,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帮你跟陛下说一说!”
“还是别了!”徐承影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我就是个小小的千户,总不能有点什么事都去麻烦陛下,不值当!”
“你可想好,我这边给你办了手续,你就要去上任了!”
“就这么办吧,左良辰的案子累的我心力憔悴,就当给自己个放个假,好好歇一歇。”
朱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郑荣光的辞呈还没递到南镇府司,需要等一等,还有就是,每一个掌印千户会有专门定制的腰牌,我现在安排人去办,大约三日之后,你一并过来拿。”
“那……这几天我去哪?”
“随便你,想去哪去哪!”
徐承影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突然想到昨晚的事,于是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朱骥问道:“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当然!”朱骥点点头,道,“有一伙贼人在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