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嫔是个很奇怪、很别扭的人。
她嘴上说着要用自己的死亡,去惩罚“负心”的帝王,行动上则是采用不看病不吃药的方式,想把自己拖死。
可是她每天却按时吃饭。
也就是说,她可以病着,却不能饿着,每次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哪怕她再怎么没胃口,她多少都会坚持吃点。
要知道,合理的饮食也是补充营养的一种方式。
正因为阮嫔每天按时吃饭,所以哪怕她从不看病、从不吃药,但是身体也得到了一定的补充,没有彻底垮下去。
这就是她为何久病卧床六年,却依然还活着的原因。
同时,五皇子也是看自己的母妃每天按时吃饭,他觉得阮嫔其实是想活着的,所以才到处求人,请太医过来医治。
在他得知阮嫔一直活在虚构的情爱中之前,他一直是个孝顺的儿子。
可是这几天,他没有再出去求人,也没有再见阮嫔,他希望阮嫔能够自己好好想清楚,不要再瞎折腾了。
五皇子抓紧这几天,把三皇子交给他的课业写完,然后去了上书房,跟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听夫子讲课。
临近中午,翠微宫的宫女菊香匆匆忙忙跑到上书房,找到五皇子,哭着就跪下了:
“殿下,您回翠微宫看看吧,娘娘她……”
“我母妃怎么了?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吗?”五皇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如此问着。
反正阮嫔隔三差五要闹腾一通的,似乎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通常会将整个殿中的摆件瓷器,给砸个粉碎。
翠微宫里的东西,这些年都被阮嫔砸的差不多了。
好歹是个嫔,也是一宫主位,可宫里空荡荡的,看起来十分萧条。
五皇子都习惯了。
“不,不是的。”菊香哭着摇头,“娘娘她薨了!”
紧接着,菊香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昨晚用过晚膳,奴婢伺候娘娘洗漱睡下,按照娘娘往日的规矩,她要睡到巳时中才能起来,奴婢掐着时间端了热水进去,才发现阮嫔娘娘身子已经变得冰凉了……”
探了鼻息,查了脉搏,确定阮嫔已经死了。
五皇子骤然得到这个消息,起初呆愣了一瞬,紧接着眼眶微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没想要母妃死的!
前几日哪怕戳破了母妃的幻想,可那也是气话,他是想母妃振作起来,不要沉迷于虚妄之中。
可母妃怎么会死呢?
没有主子吩咐,菊香跪着不敢起来,她在等五皇子发话。
可五皇子这会儿像是丢了魂一样,双眼怔忡,踉踉跄跄跑出了上书房,直奔翠微宫而去。
或许是因为腿发软,过门槛的时候没走稳,还摔了一跤。
四皇子见状,赶紧安排起来:
“你起来吧,跟着五皇子回翠微宫,仔细照看着。”
“三哥,你习武之人腿脚快,劳烦你去勤政殿一趟,禀告父皇。事发紧急,翠微宫没几个宫人,也没有能做主的人,想必此时正六神无主,需要父皇主持大局。”
“我找夫子替咱们兄弟几个告个假,便去凤栖宫求见皇后娘娘,后宫之事,皇后娘娘理应知晓。”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夺嫡的热门人选,两人虽然有竞争,但因为后宫和谐,两人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因此,四皇子有了安排,三皇子并无异议,直接就出去了。
菊香也起来,跟着五皇子回了翠微宫。
上书房里还有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以及其他几个公主,在得知阮嫔去世的消息之后,便知道今天这课是上不成了。
于是,大家各回各宫,各找各妈,等着看这件事的后续。
五皇子第一时间赶到翠微宫。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阮嫔,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了她的鼻息,又摸了摸阮嫔的脸,发现她的身体非常冰凉。
看样子,似乎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五皇子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母妃——”
“母妃,我错了,我不该顶撞你的,你醒过来好不好?”
永安帝和皇后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五皇子悲痛的声音,语气中痛苦夹杂着懊悔和愧疚。
沈忆舒站在皇后的身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世事无常。
前几日她过来,还听到阮嫔振振有词与五皇子辩驳,那个时候她身体虽然病着,但精神头看着还好,不像是早逝的样子。
可这才过了三天,阮嫔竟然就走了。
皇后娘娘看到这一幕,也只觉得心疼五皇子这孩子,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五皇子,你节哀,想必阮嫔九泉之下,也不忍见你伤心难过。”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阮嫔病了这么多年,好几次都差点挺不过来,五皇子想必应该是有了心理准备。
五皇子抬起头,看了看皇后,又看到皇后身边的沈忆舒,开口问道:
“郡主,我母妃是不是被我气死的?”
“她一定是气我那天顶撞她了,她气我不理解她,气我这两日都不曾去看她,所以她才抛下我走了,是不是?”
那天的争吵,沈忆舒是见证者,所以五皇子只能问沈忆舒。
“不是的,五皇子,阮嫔是久病不愈,身体消耗过度,撑不下去了,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愧疚。”沈忆舒说着。
皇后闻言,扭头看向永安帝,说道:
“陛下,阮嫔这些年虽然言行无状,但毕竟生育皇子有功,且死者为大,臣妾斗胆求个恩典,让阮嫔的父母从岭南回来吧。”
“阮大人昔年为官,也算兢兢业业,该惩罚的也惩罚过了,便叫他们回来,送阮嫔最后一程吧。”
“至于阮嫔,死者已矣,臣妾安排以贵嫔之礼下葬,如何?”
在皇后看来,阮嫔是病死,不是自戕,没有什么不能葬入皇陵的说法,自然该办的葬礼也得要办。
永安帝沉默片刻,扭头朝着身边的郑公公吩咐:
“郑明,传旨,赦免阮家罪过,迁回京城;阮嫔加封贵嫔,通知内务府,以贵嫔之礼下葬。”
“至于五皇子……还没到出宫开府的年纪,阮贵嫔葬礼过后,暂时由皇后抚养。”
这话一出,就等于是永安帝肯定了皇后的提议,也给五皇子找了一个很好的去处。
五皇子跪在阮贵嫔的床边,低着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忆舒走到五皇子身边,有心想说点什么。
她知道五皇子现在很自责,自责在阮嫔去世之前,母子俩见的最后一面,却是以争吵结束。
而这件事,将会成为五皇子永远的心结。
然而,就在沈忆舒的目光从阮嫔身上扫过的时候,却突然一怔: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