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今白站在这儿已经有一会儿了,但巷子深处那个人还没发现他。
午夜的风吹得黑衬衫紧贴着身躯,带来一阵阵寒意。他习惯性掏了掏口袋,没摸到该有的香烟和火机。
暗啧一声,只得作罢,重新看向巷子尽头。
深巷幽暗,路灯的光亮探到后半段,那点微黄的灯光就被两侧房子的阴影吞没了。
在这样的夜色里,巷中人那头白发反而越发醒目。
雾岛的会长样貌特殊,在整个危治欧诺都是独一无二的,路今白自然认得。
刚开始看到陆旷时,他还觉得讶异。尤其是看到陆旷双手戴着医用防护手套,还掏出来一把纤长的手术刀时,便想到这是有预谋的。
讶异过后便是疑惑。
之前他也与陆旷同行过别的副本,从已有印象来看,虽然这位陆会长性格有点喜怒无常,但也少见他亲自动手的时候。
以陆旷的本事,不说什么神奇诡异的咒杀之术,就凭着那双能蛊惑人心的赤瞳,看一眼就能将人催眠,恐怕要人自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有这样的手段,何须深更半夜冒着冷风亲自提刀杀人?
惊讶过后,又是深深的忌惮和猜疑,因为路今白一睁眼便是在这巷子里,亲眼目睹了陆旷用不知什么东西,将被害人制服,随后便是取出细长锋利的手术刀,熟练而利落地对还有余温的尸体进行现场解剖。
这行为实在反常,场面也血腥,他本来靠得还近些,后来看那血液四溅的,便又退到了巷子口。
路灯就在头顶,光亮带来些许安稳的感觉,路今白有心想看陆旷后续会有什么动作,就在这等着。
一连等了二十多分钟,陆旷的解剖才结束,看着他站立起来,身影甚是高大,路今白不由觉得,就算不使用那些异能,凭着陆旷的体格,要制服一个毫无防备的人也是轻而易举。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想着心里也绷紧了弦,一边盯着陆旷的动作,一边从系统手表中取出一物握在手里。
只见陆旷起身后先是低头看了地上的“杰作”一会儿,便是转身,将银白手术刀收进了风衣外套口袋里。
夜风在巷子里转了一道,带出深处隐秘不为人知的血腥味。
路今白控制住了自己想往后退的脚步,定定看着陆旷的眼睛,他并不想先开口,却发现陆旷也保持着沉默,似乎并没有与他交流的打算。
不,与其说是不想交流,倒不如说他像是没看见他。他从黑暗处一步步走来,身姿沉健稳当,目视前方,却对就站在面前的人熟视无睹。
陆旷走到了路灯下,那双眼睛从幽暗地进到明亮处,色泽更为艳丽。眼为心窗,他此刻似乎十分冷静,乃至冷漠,眼神也平静无波,如同古堡中深藏的鲜血幽潭。
路今白压住心底的愕然,脚尖微动,看着陆旷从身前经过,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看不见吗?
陆旷个性张扬,更是喜欢掌握主动,这种时候碰见了同行者,不可能一声不吭,排除故意不理睬这点,只能是陆旷没看见他。
路今白摸了摸唇上的胡子,默默分析起来:我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我,难道这是系统给我的个人信息?
他不由回想刚进副本时的开场剧情,那时他坐在一间敞亮的房子里,拿着手机浏览信息,厨房里有个女人的身影在忙活,传出锅碗瓢盆的热闹声响。
他起身想去厨房看看,女人切着菜,头也不回地让他去擦桌子。
他只能退到餐桌边,那上面干干净净,并不需要再擦拭。系统没有提示,正迷茫着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看到房子大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年。
穿着校服,青春的面孔上微微带笑,语气亲近寻常。
“好香啊。”
“我回来了,爸爸。”
路今白活了三十岁,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自己,一时间愣住了,没转过弯来,还纳闷自己啥时候有那么大个儿子。
可心里头却洋溢出亲昵欢喜,他听见自己说:“时间正好,你妈妈在炒菜了,洗手准备吃饭!”
接着便是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吃饭聊天的发展,让他一时不能理解这是要表达什么。
回忆到这,路今白的心思也就转回了眼前。同样是系统给自己看到的,同样还摸不着头脑。
他不能理解系统的用意。
为什么会看到陆旷?还是在行凶杀人的时候。
是告诉自己,他是目击证人,而凶手正是陆旷?
陆旷不可能莫名其妙杀人,可能是在做任务?
简介曾说明,在副本里同行者有不同的立场,现在他和陆旷一个是目击者,一个是凶手,也形成了立场的对敌。
勉强能说通一些表面的逻辑。
但路今白心中仍隐隐觉得不对劲,如果是系统的安排,那陆旷更没理由看不见自己。
若是分为不同的阵营,却只有一方知道信息,那优势也太大了。
一时琢磨不出头绪,他又想掏出香烟了。
没有尼古丁帮助清醒思维,只能靠自己冷静,在灯下站了片刻,风依旧冷得人发寒,路今白左右看了看,还是往巷子深处走去。
越是靠近,越能闻到令人不适的味道,路今白在那片血色前站定,强忍着反胃朝地上看去。
陆旷独自在这捣鼓了这么久,死者自然是身首分离。
那颗头颅被摆在距离身体不远处,正面朝着巷子入口,像是要他看着外面街道一般。
头颅染了血迹,面容都模糊了,只能看出这是个男人,年龄估计在三十岁左右,样貌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点。
路今白又转眼去观察没了脑袋的身体。
一看眉头就皱得更紧。
死者双手被从身体上截下,分成了四个部分,摆成了“7”的样式,不知是什么意思。
双腿还和躯干连在一起,且一看躯干的情形,就知道是陆旷特地留下没动的。
死者被开膛破肚,各种器官血淋淋地摊开在胸腔内外。路今白皱着眉凑近了看,在冲鼻的血腥味里看清,那些器官被陆旷用针线缝合在了一起。
刚刚陆旷在这里忙活了半个小时,估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干这事。
只是路今白还没想通,陆旷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仅杀了人,还把尸体处理成这样,残忍冷血恶趣味都是次要,重要的是这行为背后的目的和逻辑。
看过现场后路今白就起身,身后的巷子空荡冷寂,只有夜风凛凛刮着,现在要再想去找陆旷肯定是找不到了。
那巷子里的东西普通人看见了,估计好几月都睡不好觉,也不知道会被哪个倒霉蛋发现。
路今白琢磨,等下次聚会时该试探一下,或许能探出只言片语。
他手再次摸向口袋,里面空空如也。路今白摇头,暗自警醒,他还是被影响了,一连跑神了三次,实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