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来人的场合,安静的如同真空。
徐佑廷朝陈管家投去一个眼神,陈管家躬身离开,很快便领着两男一女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氏看到李四娘的刹那心里就像被生生插了一刀似的,疼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她快步走到徐佑廷面前,压着声音痛心地问道:“廷哥儿,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妾室打为娘的脸?”
徐佑廷不忍心看她的表情,眼神看向一边,哑声道:“儿子只是想还韩氏一个公道。”
杨氏又气又急,可依旧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道:“你纵然不为娘着想,也得为你自己着想。你今儿为了一个妾室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传出去以后谁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你?”
徐佑廷这才低头看向她,她一喜,还以为儿子终于听进自己的话了。
谁知徐佑廷道:“娘,事情儿子已经弄明白了,您被人骗了。”
他走到李四娘面前,高声道:“昨天我和韩氏一起去的韩家,我吃了午膳就离开了,韩氏因为祖母身体不适,留下照料到傍晚方回。”
“这位——”他又看向李四娘旁边的王玉成。
王玉成冲他和徐家各位长辈拱手行礼。
徐佑廷:“这位王家公子,和韩氏李氏一同长大,住同一条巷子,昨日他偶然碰见韩氏,见她那么晚回来,担心一个姑娘家不安全,便好心请自己的父亲王大叔用驴车送韩氏归府。”
“没想到这一幕被李氏看到,她心悦王家公子,但王家公子一直对她不理不睬,所以她心生嫉妒,便到徐家来胡说八道!”
徐佑廷又看向王玉成身边的中年男子,“这位杨二哥,昨天就在韩家附近卖烧饼,全程目睹韩氏和王家公子交谈,他二人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被唤作杨二哥的男子虽然紧张,可说话的声音一点不抖,事关女子贞洁,岂可儿戏。
“各位老爷夫人,”他声音洪亮地道:“小人敢以性命担保,府上韩姨娘和王家二郎是偶然碰见的,并且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他并不住在那一带,但也听说了那附近有个姑娘嫁到大户人家做妾了。
昨天挑着框子卖烧饼,卖到那一片儿,迎面走来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俊俏姑娘,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当时心里就在猜,这不会就是韩家姑娘吧?
因此目睹了王玉成和韩佳茗说话的过程,一直到韩佳茗上了驴车离开。
徐佑廷看向众人:“除此次之外,韩氏每一次出门都与我待在一块儿。”
韩佳茗抬头看了眼他,又很快低下头去,嘴角偷偷跑出一抹笑。
徐佑廷话落,无人出声。
下人们没说话的资格,二房三房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房,徐尚书气得已经七窍生烟了,为了一个妾室就弄得全家不得安宁,真是他的好儿子!
杨氏满脸受伤的不发一语。
徐嫣然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徐佑安、徐佑齐夫妇低着头降低存在感。
终于,徐老太太看向李四娘,开了口,声音不怒而威,“李氏,你可有分说?”
李四娘终于撑不住身子一软跪了下去,“是我鬼迷了心窍,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徐三爷是个魔鬼,他要她拿出韩佳茗与人私通的证据,拿不出就要送她去见官。
她还这么年轻,她不要坐牢。
她错了,她以后再也不敢得罪韩佳茗了。
徐老太太看不得人这么哭哭啼啼的,看了眼陈松,陈松立马让人把李四娘拉出去了。
王玉成也出声告辞,全程看都没看韩佳茗一眼。
杨二也忙跟在他后面离开了。
徐老太太在秦妈妈的搀扶下起身,看向众人,朗声道:“事已明了,韩氏是冤枉的。此事到此为止,日后不许再提!”
说完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秦妈妈离开了。
徐佑廷看着她老人家佝偻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松鹤堂,老太太进屋后就一言不发地让人伺候着歇下了。
秦妈妈一边替她掖着被子一边道:“三爷在院里跪着呢。”
老太太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
秦妈妈无声叹了口气,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
走到院中跪着的人面前,不忍心地劝道:“老太太睡下了,三爷还是先回去吧,地上凉。”
徐佑廷跪着没动,他知道他让祖母失望了。
秦妈妈知道他性子执拗,便也不再劝,抬头看了眼夜空,满天星星,不会下雨。
那便跪着吧,三爷是家里几个爷里身子骨最好的,几乎没听说他病过。
况且老太太哪里舍得让他久跪,估计很快就会喊他进去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一直到三更天,老太太都没出声。
她从外间的塌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来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徐佑廷还笔直地跪着呢。
她转身脚步既轻且快地来到老太太房门前,轻轻撩开帘子望向床上。
不由吓了一跳。
“您坐多久了?”她忙走进去,动作迅速地点了灯,又打开柜门拿出一件夹棉的袄子披在老太太肩头,心疼地道:“夜里凉,您要是病了可怎么是好?”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不冷。”
说完看了眼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
“叫他进来吧。”
秦妈妈一喜,转身就跑出去了。
徐佑廷跪了快三个时辰,腿都麻了,一时起不来,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妈妈忙蹲下身子帮他捶腿。
徐老太太的目光在他一瘸一拐的双腿上淡淡扫了一眼就收了回去。
徐佑廷在秦妈妈搬来的凳子上坐下,看着老太太板着的侧脸,知道她老人家这半宿肯定没睡着,心里便更加愧疚。
低着头道:“孙儿不孝。”
徐老太太哼了一声,依旧没看他。
“孙儿名声本来就不好,今儿这事不过就是给大家茶余饭后增添了一段闲话,很快大家就会忘了。”徐佑廷抬起屁股,拖着凳子坐到离老太太更近的地方。
望着老太太,“可是祖母,韩氏才十四岁,将来她是要离开徐家的,她跟了我一场,日后不管是嫁人还是不嫁人,都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要再有个疑似不贞的传言,她要怎么活?”
徐老太太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脸上。
徐佑廷神情认真地道:“您也知道她的能干了,加上长得也还行,本可以嫁到好人家做正妻,却被迫嫁孙儿为妾。来咱家这几个月,她帮了孙儿多少您也是知道的。孙儿护着她不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