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
这话问的杨烟一颤。
有了无数教训,这些权贵,沾了就是祸端,现在她谁都不会选。
皇后那边尚好应付,眼前之人……却难。
好多人告诉过她,韩泠很难缠。
被权贵惹上了本就是难缠的,何况,她私心里还喜欢被他缠着……
她一次次问自己的心,不得不承认,她是喜欢他。
但小时候还可以大声地讲出来,现在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看看段书卿,看看琳琅,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可面对权贵,更要曲折谋求,求进如此,求退,更甚。
“选您,选您。您如日月昭昭,当然选您啊殿下!”杨烟换上笑脸,恭维话脱口而出。
这话却让冷玉笙感觉又被刺到:“胡说!满嘴谎话!”
“这是真话,真话啊,真的不能再真了。”
的确是真话,若让她只在两个人里挑,那她宁愿挑他。
“比珍珠都真。”杨烟信誓旦旦。
“真的?”冷玉笙将信将疑起来。
“嗯!”杨烟笃定地点了点头。又解释:
“可日子还得过,钱还得赚,我和兄长还得吃饭不是?难道我天天喝着西北风巴巴地等着殿下来找我?”
“我若那样孱弱,可撑不到殿下过来,早死半道上了。您要那样的我也没用不是?”
冷玉笙被绕了进去,莫名跟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他就喜欢这样独立的姑娘。
“行,那你收拾收拾东西,马上把铺子关了,跟我去军营吧。”冷玉笙道。
“啊?啥?”杨烟懵了,“不,不……”
“不收拾也成,直接走吧。”冷玉笙突然过来牵了她的手,扯着她要走。
“哎,哎,那个……”杨烟腾出一只手薅住了桌角,死活不走。
“您看这铺子是在行会造册过的,也是商税院交过税的,奉皇后娘娘懿旨所开,受大祁法律保护。您瞧这院子,也都是签过租赁契约的。”
“殿下,我也是守法良民百姓,违了法可是要赔钱打板子的,重了还要坐牢,您也不舍得,对吧。”
她向冷玉笙眨了眨眼睛。
冷玉笙又点了点头:“是不舍得。”
“对嘛,铺子哪能说关就关,院子哪能说退就退。有国法管着我,我在这儿又跑不了,殿下也能放心不是?”
“若有需要随时都可以过来传我,我还是您的人啊!”
杨烟说得口干舌燥,不由得咽了咽唾沫:“殿下,您渴不渴,我给您倒水?”
冷玉笙摇了摇头,却松开了她。
杨烟去添了把柴火,向桌上掌了灯,又倒了碗凉水来院里喝。
“那,我把铺子和院子都买了,我就是你的房东,也是你的掌柜,你就不用担心了。”冷玉笙手指敲着桌面,建议。
杨烟喝着水又呛了一下。
这人看来是油盐不进,一肚子坏主意,她决定再迂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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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听说了,殿下春搜时盲射,是人间难见之风采,还有您终于出宫任职了,真是可喜可贺!”
“您定不是想带我去军营吧?军营可不是女子待的地方。”杨烟转移了话题,又提醒他性别这茬。
“是么?”冷玉笙也不理会她的问题,只嘲弄般笑了一声。
“围场遇刺差点被杀,又被下放到杂役军,对你来说,竟是天大的好事?”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杨烟捏了捏衣角。
冷玉笙见她毫不惊讶,立刻追问:“怎么,难不成昨日之事你都知道?”
杨烟只得点了点头。
她的手忽地又被冷玉笙捉住,他已掠到她身边来,低声道:“都是拜阁下所赐。我屡次告诫你,不要自作聪明,你偏不听,都是为了搭救你……”
杨烟一怔:“为了救我?你知道是我……”
她另一只手也连忙伸出来,握住冷玉笙的胳膊:
“殿下……胡易母亲是我送进来的,是我错了。你既让我去,我不该不去。都是我惹的祸端,可你能求圣上放过胡易吗?他过得不容易,要罚就罚我吧!”
这话叫冷玉笙听得极其不悦,又说不清是哪里,但听她又称回了“你”,反而还怪开心。
只能解释:“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也无能为力。”
“烟儿,别说是胡易和你之间我只能选一个,哪怕是我和你之间只能选一个,我也只会选你。”
他说得认真笃定,杨烟却听得面红耳赤,不再吭声。
冷玉笙往外抽了下胳膊,杨烟又往回扯了扯,或许用力太大,冷玉笙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疼。”他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杨烟连忙松了手去掀看他的袖内。
“胳膊刚被伤到,还是要少动。我这里还有胡九做的药,待会给你带些走。”
就着桌上悬挂的灯笼光,能看到伤口处纱布绑得挺好,也没有渗血。
她才松了口气,小心地将袖子放下:“伤好之前,不要再拉弓使箭扯着它了。你得自己上点心,总逞强可不行。”
“你怎知道伤的是右臂?”冷玉笙面庞上突然泛过一抹笑容。
他就喜欢看她担心他。
杨烟才后知后觉:“你又诈我?”
男子无所谓地撅了撅嘴:“不比你更狡猾些,还不被你玩死?”
“说吧,昨天你是不是在场?”他又问。
“对,我是在场,在外边树上看过你射箭才走的。”
冷玉笙竟瞬间脸红。
只是光线本就昏暗,杨烟并没注意到。
“烟儿,我……”既已知道她的心,冷玉笙不打算再聊下去了。
趁着夜色,他又靠近了她,一双手眼看着要裹向她的身体。
杨烟刚想做点什么阻止他,他却又主动退了远去。
“你今天做什么去了,身上都是,臭的。”
——
杨烟立刻回身去了灶间,又往火里愤愤地添了一把柴火。
映着火光,她瞧见自己果然邋里邋遢,满身都是臭汗味。
她露出个苦笑,瞬间只想撞树。
上次这么尴尬还是被倒提着见到张万宁时,点儿怎么这么背呀!
但灶间没树给她撞,只有墙。
她连忙捏了个移身符,念着咒语转头向墙面轻轻磕了几下。
再回头,她还杵在这儿,那人也还杵在那儿,似也在愣神。
果然学艺不精。
锅里水终于要沸了,杨烟也热出一身汗,可气氛安静地近乎窒息。
冷玉笙慢慢踱了进来,嗫喏着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我不是嫌你……”
“殿下别过来!”杨烟急道。
他就是嫌她,就是嫌她了。
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她压灭了火,又从冷玉笙身边嗖地窜出。
摸黑进了西厢房,她点过油灯才捏了罐药出来。
可冷玉笙还愣在那里,盯着盛着热水的铁锅看。
跟她斗嘴耍心眼他会,可真把她惹生气了,他却不知还能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殿下,这是伤药,您回去试试,或许能好的快些。”
杨烟躬身行礼,将药罐毕恭毕敬递给他:“今天这么臭确实碍了您的眼,可这也是您自己不告而来,有错在先。”
“我现在要洗澡了,您在这儿多有不便。您还是先回吧,改日我定登门拜访。”
“我……我又没啥事……我等你。”冷玉笙接了药,却不打算走。
她生他气了,怎么能走?
况且……她要洗澡?
那更不能走了。
冷玉笙迅速回到院中桌前坐下,向杨烟摆了摆手:“你放心去,我在这儿等。”
杨烟眉头皱了紧,他听不出来她要送客吗?
“怎么还不去?洗嘛洗嘛。”冷玉笙又催她。
杨烟无语,便去拿桶盛水。
“这是做什么?”冷玉笙好奇地问。
杨烟没搭理他,怀疑这小王爷或许从来不用自己倒水?
的确用不着。
在军营大多时间是往河里一跳,冬天洗热水澡的时候,都有人给他准备好了。
冷玉笙的确不知道,还有往浴桶倒水这个项目,只在畅想些别的事情。
杨烟拿着水瓢一瓢瓢刮着水,刚要提桶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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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杨烟可不敢劳烦小王爷,连忙道。
“我来吧。”身侧响起的却是苏可久的声音。
杨烟手中水瓢一丢。
“你……你回来了?”她连说话都起了结巴。
外边那个呢?
苏可久已提着水桶出去了。
杨烟战战兢兢往外走,头伸向门口探了探,果然没人了。
她长舒一口气。
“你在找我吗?”头顶却传来一声轻问。
杨烟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抬头,果然见房顶上探下来一张脸。
“我大哥都回来了,你还不走?”杨烟压低声音问他。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冷玉笙歪出一个坏笑。
刚刚听到开门声,他条件反射地逃跑。
可刚窜到屋顶,才回过味来,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啥要跑?
好吧,做贼心虚,是他心里一直在瞎想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一个声音又忽地响起,打断了二人如蚊子般嗡嗡的对话。
“殿下既然来了,不如留下用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