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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一大早,鸡还没叫,何氏几人就起来忙活。

\"哎哟喂,灶王爷今儿个要回天上了,可不敢怠慢。\"何氏一边生火一边嘀咕。

陈氏也淘米把红苕稀饭煮上,陈舅公和柳外公也收拾完毕,准备去趟镇上,他们得去给灶王爷买一匹趁手的“代步工具”。

“娘,我闻着香就醒了!”陈思思揉着惺忪的睡眼跑进来。

“去去去,先洗把脸。”朱氏笑骂道,“然后把碗筷摆上哈!”

吃完早饭没多久,去镇上的二人便赶回家中。

陈舅公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纸马特别精致,马儿栩栩如生,鞍辔齐全。“今年可找着好纸马了,”陈舅公得意地说,“灶王爷骑这个回天上有面子。”

“爷,灶王爷真的会骑马飞上天吗?”陈念瞪大眼睛问。

“那当然,”陈舅公正色道,“不然咋叫'上天言好事'呢。”

灶王爷的像前热热闹闹摆满了吃的:麦芽糖、年糕、红苕片……,何氏还特意蒸了一锅香喷喷的糯米饭,上头点缀着几颗红枣,也给灶王爷端了一碗摆他面前。

“诶,你们知道为啥要给灶王爷吃糖不?\"朱氏见几个小娃娃好奇,便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陈念举手抢答,“是让灶王爷嘴甜,到玉皇大帝面前说咱家好话!去年堂姐就跟我讲过,我记着了。”

“可不是嘛,”朱氏笑道,“所以这甜食可得多放些。”

“那要是不给糖,灶王爷会告状吗?”冬至有点担心。

“你呀,”柳芸娘点点她的小鼻子,“就知道瞎琢磨。灶王爷是管着咱们一家团圆的,肯定不会坏心眼的。”

林秋缘不知怎地就想到那个不给糖就捣蛋的“南瓜节”,不由得笑出了声。

点香的时候,何氏特意叮嘱孩子们,“记着,磕头的时候要说'灶王爷慢走,明年再来保佑我们'。”

陈舅公在院子里支起一个铁盆,把纸钱和灶马放进去点着。

火苗蹿得老高,带着袅袅的青烟。

“快看快看!”陈念指着烟气惊呼,“好像真的有个人骑马飞上去了!”

“那可不,”陈舅公顺着她的话说,“灶王爷这会儿正往天上赶呢。”

腊月二十四天还没亮,何氏就被冻醒了。

屋里冷得厉害,她摸索着点燃了床头的油灯。

“老头子,该生火了。”她推推还在熟睡的丈夫。

陈舅公翻身坐起,打了个寒战。他摸黑把鞋给套上,没一会儿何氏就听见火盆里\"噼啪\"的炭火声。

“这鬼天气,”陈舅公往火盆里添了块炭,“连炭都不大着。”

何氏披着棉袄蹲在火盆边烤手。寒气从门缝往里钻,冻得她直哆嗦,“昨晚肯定又结霜了吧?”

“我估摸着怕是下雪了,往常这个时候外头都有点亮了吧?你瞧瞧今儿,还是黑漆漆的。”

何氏推开窗看了看,外头果真在飘着雪,“嘿,还真给三儿给说准了。”

屋里渐渐暖和起来,何氏去灶房生火煮粥。陈舅公又去了堂屋,把两个火盆给点上,一会儿娃娃们起来了好来烤火。

卫氏还在屋里给儿子穿衣服,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娃娃们的嬉闹声。

“哇!真的下雪了诶!幺舅的鼻子果然没骗人!”

昨儿个柳幺舅还说他鼻子发痒,准是要下雪。这会儿果然应验了,三栋挨着的瓦房上都落了白雪。

三栋挨着的青瓦房虽然都建好了,但一大家子还是习惯挤在陈家的屋子里。陈家的房子已经满打满算建好了三年,住得最熟;柳家的房子两年前盖的,柳外公夫妻带着俩儿子住了过去,偶尔用来晾晒东西;林家的房子是去年才完工的新房,现在还带着木料的清香,只放了些杂物,因着几个娃娃愿意黏在一块儿,他们还没搬过去。

三个院子打通着,孩子们跑来跑去倒也方便。

“冬至,别光着脚丫子,把厚袜子套上跑。”柳芸娘把小女儿拉回来。她看着窗外的雪,想着今年该把新房子也收拾收拾了。

何氏已经在灶屋生火煮上了粥,还熬了一大锅姜汤,“芸娘,来端姜汤。”

林夏至和林秋缘陈思思跟思思在院子里踩雪,留下一串串小脚印。陈念和冬至追在后头,卫氏抱着初一在廊下看着。

陈二舅蹲在廊下在修女儿的小竹篮,把手上的藤条支出来几根,有些硌手。

陈大舅一大早就上山了,现在扛着一捆松枝进来,“瞧我带什么来了?给房子挂上,喜庆”

何氏笑道,“先把老屋收拾好再说。”

林守义正在院子里扫雪。去年这会儿他家的房子刚封顶,如今虽然建好了,但一家人还是习惯在这边住,毕竟热闹,娃娃们也有个照应。

柳幺舅昨儿就把店给关了,今儿难得睡了个懒觉。

套上衣服,柳幺舅搓了搓手,将手拢在袖子里,刚走到廊下,柳幺舅就见几个娃娃在院里堆雪人,半点儿都不怕冷似的。

“诶,幺表叔,”陈家和正和他爹铲着院子里头的雪呢,不知想到什么,龇着牙笑道,“当时建房子的时候,你是不是把椽子都劈歪啦?”

柳幺舅刚端了碗姜茶在手里,才喝了一口就呛住了,“胡……胡说!哪个乱说嘞?”

“外婆说的,”林秋缘也凑过来,“外婆说你连斧头都拿不稳,差点把自个儿劈了。”

“放屁!”柳幺舅恼羞成怒,手里的姜茶差点没端稳,正好被走过来的柳外公瞪了一眼。

“表弟啊,”陈二舅憋着笑,“你还记得你差点从房梁上栽下来那回么?”

柳幺舅涨红了脸,“我那是...是在试房梁结实不结实!”

“行啦行啦,别打趣老三了,进来吃饭,正好雪停了,饭吃了来扫扬尘咯!三栋房子,还有得扫。”何氏端着锅进饭厅,顺带把几人也喊了进来。

林秋缘将碗里的最后一块红苕叉进嘴里,又把碗里散落的的米粒也吃得干干净净,这才放下碗来。

吃饱后,一大家子就开始行动起来。

林守义和陈二舅在铲雪,柳二舅柳幺舅负责后院的牲口圈。

猪圈里的大花猪看见人来,哼哼唧唧地凑到栏边。

“诶,这雪别光铲到一边,”陈舅公指挥道,“得把阳沟阴沟都通通,免得化雪时候堵了。”

\"思思,你带着秋缘和念丫把各屋的床底都扫一遍,”何氏一边用布巾把头发抱起来,一边拿了根竹子现做的超长“扫把”往灶房里去,“夏至,你跟家和去把堂屋收拾了,然后把外头的柴理一理。”

“那我呢?”冬至举着小扫把追问。

“你啊,”柳芸娘笑道,“你帮忙看着小初一好不好?”

“好嘞!那我带表弟在廊下玩。”说完,冬至就蹦蹦跳跳地往卫氏屋里去。

天冷了之后,梨花和豆豆都爱往灶房里凑,最喜欢坐在烧火凳上烤火,若是火灭了,两只猫直接跳灶台上去,睡在灶王爷面前。

“去,出去玩去,莫在这里烤火……家和,来把这两只懒猫拎堂屋去……”何氏把豆豆和梨花从灶台上拎出去,两只懒猫一落地就先伸了个懒腰。

“冬至!别追着初一跑,小心摔着!”柳芸娘一边擦桌子一边喊。

小冬至正追着陈初一满院子疯跑,小初一马上就快两岁了,现在不用扶着墙也能走得飞快,把冬至逗得咯咯直笑。

“娘!”陈思思在屋里喊,“这床底下掉了不少谷草屑呢!”

“等着,”陈家和放下抹布,“我去帮你们拿长扫把来。”

“慢着,”柳二舅从后院过来,“先把被子这些抱开,这床下铺着的谷草也有两三年了,正好今儿给换一换。家和,过来帮把手。”

后院的柳幺舅正在挑水清理猪圈,突然打了个喷嚏,“这猪粪味也太冲了!”

“你嫌臭?”柳二舅笑骂,“吃猪肉的时候可没见你嫌嘞!”

前院的林夏至正要往阴沟倒水,盆刚举起来,准备动作刚做好,就被他爹喊住,“夏至,等等!这阳沟还没通透呢!”

“诶,你们看,”陈念一手拎着个撮箕,一手指着房檐,“廊檐上头的冰溜子在滴水诶!出太阳咯!”

“行啦,别看了,”何氏从灶房出来,身上落了不少黑漆漆黏腻腻的扬尘,她取下头上的布巾甩了甩道,“还有一大堆活没干呢!老头子,你们把沟沟通完就去去把鸡院院也收拾了嘛!”

“奶,我娘她们在鸡院子里头嘞!”陈思思抱着谷草往灶房去,听见了正好答道。

“嗷嗷,忙糊涂了,是牛棚、羊圈和兔窝窝要扫,一会儿你们忙过了,别忘了也给那头收拾收拾,谷草也给它们换一换哈……”

“诶,你忙去吧……”陈舅公摆摆手应下。

冬至牵着小初一,见一群人忙得团团转,便跟在何氏身后歪头问道,“舅婆,为啥非要今天扫尘啊?”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何氏一边淘米一边说,“二十四扫尘,要把一年的晦气都扫出去。再说了,过两天要祭祖,屋里屋外都得收拾得干干净净才行,咱们前几年也扫了,冬至不记得啦?”

冬至摇摇头,她确实没太多的印象,只记得吃好吃的了。

“奶,”陈家和举着灰铲,灰头土脸的,“这锅底的锅烟灭跟长在锅上头似的!铲都铲不下来!”

何氏笑着摇摇头,道,“憨包鸭,要先用干的先用草木灰搓一搓,然后再用灰铲来刮,随后再用谷草来擦一擦就差不多咯!”

柳芸娘从柜子里翻出来不少娃娃些小了的衣服,不少还带有破洞,“舅娘,您瞧这些衣服,我寻思好的留起来,到时候送人也成,破了的……”

“破的就剪了做鞋底,”何氏也上前翻了翻,还能将就穿的就补一补,干活的时候穿正合适,先择出来单独放嘛。”

陈大舅在廊下挥着竹竿打蛛网,不小心碰掉几片瓦。

何氏心疼极了,连忙跑过去喊道,“哎呦仙人!当心点儿!这天寒地冻的上哪儿找瓦补去?后头拢共也没剩几片儿咯!”

陈大舅憨憨地笑着,何氏骂人的话都塞到了嗓子眼,几个娃娃在一旁偷笑个不停,被陈大舅一瞪,几人就四散开来。

打扫到晌午,院子里堆了一堆杂物:破席子、坏簸箕、断了腿的板凳、漏了的缸……

柳外公拿起一个破簸箕左看右看,“这个还能补不?”

“筛眼都漏了,”陈氏凑过去瞧了瞧说,“劈了烧火吧。”

“娘!”冬至突然冲过去捡起个什么东西,大叫着抱在怀里,“我的小枕头!”

柳芸娘低头一看,是冬至还小的时候,肖家婶子送她的荞麦皮枕头,枕头上头都破得露出里头的荞麦皮了,估摸着是谁以为坏了,就抱出来扔这儿了。

“都烂成这样了,”柳芸娘看了看枕头上的几个破洞说,“回头娘给你做个新的。”

“不要,”冬至抱着枕头不撒手,“我就要这个。”

“行行行,”柳芸娘无奈,“娘待会空了给你缝补缝补。”

林秋缘在一旁偷笑,这可是冬至的阿贝贝,每天都要摸一摸才能睡得安稳,这要是丢了,可有得她闹腾哟!

天快黑时,一家人总算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完了。

何氏取了块腊排骨炖了一大锅萝卜汤,又蒸了几节香肠,焖了只大鹅,朱氏炒了几个素菜,柳芸娘拌了个折耳根,把昨儿打好的糍粑煎了煎,便把这丰盛的小年夜饭端上桌,娃娃们帮着摆碗筷。

“来来来,”陈氏招呼大家,“都喝口汤暖暖身子。”

小泥炉上温着酒,陈舅公同妹夫碰了个杯,抿上一口,满足地叹气,“这日子可真舒坦哟!”

“谁说不是呢?这种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日子最是舒坦哟~”

饭后一家子又在堂屋里烤火烫脚,冬至就守在她娘身侧,老老实实地瞧她娘帮她补枕头,林秋缘也坐在另一侧老老实实地瞧,势必要学会一些针线活计。

没得法,缝缝补补好歹是门技术不是?

林夏至觉得妹妹说得很有道理,陈家和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于是乎,便演变成几个娃娃也捏着针线跟着缝缝补补,瞧着也有几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