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复仇号上,何慎言正坐在只属于他的那把扶手椅上平稳地呼吸着。
他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有种惬意正在缓缓地流淌。船长室内很安静,被镶嵌在墙壁内的艾瑞巴斯则被中枢悄悄地运走了,在这个时刻,这间发生过许多事的房间内,只有一个人存在。
呼吸。
他聆听自己的呼吸,想找到一点规律——这件事没什么意义,但何慎言就是想这么做。他已经做过太多有意义的事了,现在,他需要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来充填他的记忆角落。
数呼吸的节奏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人们总是需要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的。
这些事没有意义,他们甚至不会对他人提起——难道有人会在聊天的时候告诉其他人:嘿,我昨天下午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床上数自己的呼吸。
没人会这样聊天。
但是,这样的细节......填充了生命的意义。这些事是对‘活着’这件事的确切感知,生命本身就没什么意义,所以何不做点更没意义的事来负负得正呢?
念及至此,法师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走廊上恰到好处地传来了一个脚步声,很难说是他提前预见到了这一幕,还是真的就只是巧合使然。
大门滑开,银色的金属裂成两半,一个裹着毛皮的巨人站在那里,正有些不安地往里窥伺。
“进来吧,鲁斯。”
仿佛是松了口气似的,黎曼·鲁斯走了进来。脚步声响起,有些沉重。
与此同时,一片黑暗的船长室内终于亮起了灯光。但却很微茫,只有一盏灯在鲁斯身前被点亮了,而法师,他却仍然坐在黑暗之中。
这黑暗是无比的浓郁,哪怕以原体的视线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两只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眸正在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我是来还一样东西的。”狼王说,他似乎是笑着的,但又似乎没有。
“什么东西,鲁斯?”何慎言轻声询问。
“这个。”
鲁斯伸出右手,在摊开的手掌心上,有凝结的白色光辉正在缓缓发亮。
“啊......”法师叹息一声,像是感慨。
然后,光辉缓缓飞起。黑暗中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掌,握住了这点光辉。霎时之间,室内光芒大作。
芬里斯人抬起手,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强光,而这样的光,也令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黎曼·鲁斯绷紧了肌肉,呲着牙,随时准备扑向铁桌后方的人。
“你干嘛那样看着我,鲁斯?”
“......没事,船长。”
“没事才怪,你肯定有事——说说吧,你刚才以为我要干什么?”
芬里斯人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说谎。他老老实实地说:“我以为您要拿着那把刀完成预言里的场景......”
“我疯了吗?”
“您不一直都没好吗?”
法师顿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笑了起来,挥了挥右手上的剑——白色的,仿佛一束光似的剑刃在这动作之下缓缓消减了,在空气之中逸散成了白色的光点。
“你对于疯子的定义需要更新一下了,鲁斯......另外,我大概能猜到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好奇,为何预言里的事没有发生?”
“实际上......”
狼王耸了耸肩:“不止我一个人好奇。”
法师微笑起来。
“好吧。”他点点头。“那就都进来吧——你们在门外等得也够久了。”
原体们立刻一拥而入。
康拉德·科兹是最先说话的那个,他抱着手,脖子上带着一个黑色的耳机,在侧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印记。看到那印记,法师便立刻知道这耳机是谁给他带来的了。
“doom给你的?”何慎言笑着问。
“是的......”夜之主摊开双手,做了个减小音量的手势。“效果有点太好了,金属乐震得我的耳朵有点疼。”
“所以,你认为你们的乐队可以复活了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已经过了玩音乐的年纪了。”
科兹耸了耸肩。“而且我也不再喜欢化烟熏妆上台甩头发了,虽然那样真的很爽。另外,doom学会了如何打鼓,他给我露了一手。”
法师大笑起来。
看来留那位doom在复仇号上游玩一段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在康拉德·科兹还在另外一个世界担当一个乌托邦的国王时,他秘密地给自己培养了一个爱好——即玩音乐。
最开始是古典、抒情,后来变成了摇滚乃至金属乐。乐队的成员仅有他和doom两人。
他们每隔半个月就会见上一面,doom忙着跨次元追杀残留的恶魔与天使,科兹则忙着建设新诺斯特拉莫。在闲暇时刻,他们会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基地里一同演奏乐曲。
何慎言有幸听过一次。
坦白来讲......嗯......很有冲击力。
“令人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有音乐细胞?”科拉克斯惊讶地说。
“下次在宴会上,或许你可以为我们表演一二,和那位客人一起?另外,金属乐,这是什么风格?”圣吉列斯挑着眉问。
大天使看样子是真的有些感兴趣。
在这个瞬间,康拉德·科兹和法师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以一种诡异的默契确定了之后的发展。
“好啊,宴会自然需要一些乐手来烘托气氛。”康拉德·科兹轻柔地一笑。“至于金属是什么风格......你到时候会知道的,兄弟。”
法师再度哈哈大笑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安格朗面色不善地走上前去,撑着铁桌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完全没事了,还是‘有事但不打算说’?”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丧失语言功能了吗?”
“这个嘛......”
“快说话,别再这样了,我已经不爽很久了!”红砂之主低吼起来。“你为什么每次都得这样卖关子不可?!”
“他一直都这么和船长说话吗?”金言使者转过头问道。
他对法师的印象基本上还只来自于神明——过于强大的力量所留下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坦白来说,洛嘉现在对安格朗的态度有点震惊。
福格瑞姆耸了耸肩,倒也算是变相地回答了洛嘉的问题。
“因为这样比较有意思,我的朋友。”
法师又笑了起来,他今日的情绪似乎非常放松,就连笑容也比以前多了,而这件事,只有少数人注意到。
“你不觉得卖关子来让别人猜测你接下来会说的话这种事非常令人愉悦吗?说真的,我应该抽时间举办一个这种项目的比赛,我肯定能拿冠军。”
安格朗站直身体,冷笑起来:“是啊,我敢肯定全银河系里所有的人类都不可能在这方面上胜过你。”
“嗯......这倒也不一定。要是你们加起来的话,或许还有希望。好了,不如我们说回正题?”
安格朗的回答是一声冷笑,但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
法师坐直了身体,将两只手都放在了桌面上。黑暗再度降临,将那最后一盏柔和的光源也吞噬了,大门无声无息地关闭。
圣吉列斯皱起眉,背后的羽翼在这一刻情难自禁地抖了两下,引得站在他身后的荷鲁斯与来昂·来尔庄森的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预言是具有不确定性的。”法师说。
“而我对预言术之类的法术也不算多么精通,在我还是个魔法学徒的时候,我也非常厌恶这门学科......罗伯特,你笑什么?”
“......没什么,老师。”
“我就当你刚才没笑吧——总之,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门课,但还是在后面补完了我所需要的知识。我不喜欢这么称呼自己,但我的确是个预言术大师。”
“任何形式的预言术,或那些具有天赋之人所看见的短暂未来,都是可以被改变的。实际上,看到未来本来就是一种悖论。”
“你看见了未来,你想要改变,那么,你的改变是会促成这个未来,还是迫使这个未来更早地到来呢?”
柔和的魔力荧光从桌面上的摊开的手掌之中绽放,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升起,缓缓地照亮了法师那张苍白的脸。
也照亮了他脸上那抹不太明显的微笑。
“......我没有答桉。”他说。“但是,我从我们身处的这个被改变的未来中得到了一个教训,一个我早就知道的教训。”
“对未来的预言根本就靠不住。”
“我以为事情会变成最糟糕的模样,因此做了无数个后备方案。筛选纯净的基因,殖民地方案,将解决神化的武器交给鲁斯......我的所有行为都在推动这个未来朝我们靠近,但它没有。”
轻笑一声,法师缓缓地低下了头。
“你们知道原因吗?”
无人应答,他们只是安静地凝视。
“因为一个神明的牺牲。”法师说。
他没有再解释了,椅子在下一秒空无一人,灯光再度亮起,却无人说话。
良久之后,安格朗叹了口气。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抱怨着踢了一脚铁桌。“他又把话只说了一半?”
......
泰拉。
“决定离开了?”帝皇问。
人类之主穿着一件棉袄,手揣在了袖子里。他毫无形象地走在泰拉上刚刚被建好没多久的大棚里,观察着那些在数万年后以自然方式诞生的农作物。
这副模样,和‘帝皇’这个名头毫无关联,反倒有点像是真正地在田地间和泥土与天气搏斗的农民。
而在那黝黑的面庞上,有一种罕见的轻松与自然的快乐正在流淌。
“别闹了,老头。”法师嗤笑一声。“我就没打算走,你也清楚的,不是吗?”
“但我其实更希望你离开。”
帝皇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仔细地观察起了一颗白菜。
“一项艰巨的工作被完成后,人是应当得到一个长久的休息的。就算你打算违背自己的本性参与进后续的所有繁琐工作之中,我也不太想让你参与进来——你已经不欠我们什么了。”
“或许吧。”法师模棱两可地摸了摸下巴。“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繁琐的工作呢?”
帝皇轻轻地一笑。
“只有那些对自由有着极大追求的生灵才会觉醒跨界的天赋......”人类之主缓慢地说。“你并不喜欢被束缚,这点我很清楚。”
“那么,你呢?”法师问。
“我的自由,就在这里。”帝皇如此回答。“他们就是我的自由,银河系里的所有人类......我只希望,我能让他们都过上他们应得的日子。那样,我就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法师刻薄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应该用你自己的话来评价你了......你可不欠他们什么。”
“这已经超脱了欠或不欠了。道德上的考量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的朋友——归根结底,人生在世,都需要找一个目标,一个使命,以此来让自己安心。”
“而对我来说,如果不能亲眼看见人类在宇宙间自由地航行,我是不会安心的。”
帝皇站起身来,右手在裤腿上拍了拍,好擦去手指上的泥土。随后,他伸出手。
“怎么,要和我握手?”
“不,是石头剪刀布。”帝皇一本正经地说。
法师被逗乐了——他可以很诚实地告诉所有人,在这一刻,他乐不可支。帝皇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实在是超出了他预料之外,哪怕再聪明的人,恐怕也不能料到他的这一步。
笑过之后,何慎言伸出手,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完成这个用于见面与道别的古老仪式。
“之后再见?”他问。
帝皇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好主动握住法师的手。
就这样,在泰拉的一角,找回人性的永生者与重生的法师握了握手,作了简单的道别。他们心中没有感伤,他们知道,再见只是一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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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莫罕今年的开春实在是有些冷,冷到杰洛特都没有再穿着件单衣就起床了。他从宽大的床铺上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去拽自己提前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夹克。
他得穿上这件衣服,才有足够抵抗寒冷的勇气,然后走下楼,去给希里与老头子做饭。
是的——现如今,只要他们再度回到凯尔莫罕相聚一堂,做饭这件事就变成了杰洛特的专职。维瑟米尔现在已经不往厨房里走了,这让杰洛特很有怨言,但他也实在是没办法。
毕竟是维瑟米尔,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他摸索自己衣服的时刻,一个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朵:“很高兴看见你还是这么懒惰,我的朋友。”
猎魔人一个哆嗦,翻开被褥便坐了起来。猫眼中的惊讶没有掩饰,非常明显。
“何?!”
“对,是我......”
黑袍法师优哉游哉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翻着一本诺维格瑞昨晚才印刷完毕的文学杂志,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会了。他翘着腿,靠在椅背上,嘴角依然带着一抹微笑。
然后他抬起头。
“好久不见?”
杰洛特笑了。
猎魔人跳下床,穿上他的靴子,随后指了指法师——他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笑容没有从脸上消逝过。
若是两个月前那个因为佣金和他发生争执的村长看见这一幕恐怕会惊掉眼珠,那个举着剑威胁他给钱的猎魔人现在居然笑得非常开心。
“笑完了吗?”法师慢悠悠地问。“顺带一提,你可以把衣服穿上吗,杰洛特?我不是很喜欢看一个身上全是伤疤的男人只穿着短裤和脏兮兮的皮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你这个闯进别人卧室还对别人的睡衣大放厥词的王八蛋!”
杰洛特坐下来,又脱下靴子,一边穿裤子一边骂了一句。“希里都十五岁了!”
“我知道......我算着呢。”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她?”
“这个嘛......我遇到了些麻烦事,抽不出空来。”
法师合上书,耸了耸肩。“但是,一有时间我就马上回来了。顺带一提,杰洛特,你上次提到的那位丹德里恩,他在诗歌上的造诣的确不错。”
“嗯?”猎魔人眉头一皱。“你见过他了?”
“不——但我在这本杂志上已经看过他的作品了。还有,我能否问问,他为何会写一本名为黑袍法师游记的短篇小说呢?”
何慎言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位于猎魔人床铺左侧的窗户立刻砰地一声打开了,呼啸的寒风席卷而入,吹得杰洛特的白发裹住了他的脸,也让他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实际上,这个你得怪卓尔坦。他和我还有雷吉斯结伴旅行的时候在诺维格瑞喝醉了酒,到处宣扬你在下水道里手撕蝠翼魔的事儿。”
“丹德里恩听了之后很感兴趣,当天就开始搜集材料决定写一篇有关于你的故事了。”
“啧......”法师抱起双手。“看来他们说矮人管不住嘴是真的——我恐怕得找卓尔坦要点好酒喝喝了,他的‘大桶喝酒’还在吗?”
“你觉得你的女学徒的医院还在吗?”杰洛特整理好自己的头发,顺口问道。
“那就是还在。”法师微微一笑。“希里呢?”
“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杰洛特说。“小丫头最近每天练剑,顺带一提,她练剑的靶子上贴了个她画的你。”
法师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杰洛特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出了他的房间。走下楼梯,在几个旋转以及经过一段走廊后,他来到了希里的房间外。
他没有敲门,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穿着黑袍,皮肤苍白,又高又瘦的男人站在这扇门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将事情进行下去。
以往,他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但是......
他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这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上回荡了起来,仿佛吹拂而过的微风,但却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犹豫再三,何慎言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地推开了门。
在扭动门把手的那一刻,他曾担忧希里会锁上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喜欢有点个人隐私的,他们的房间,就像是他们的领地一般。而锁门,自然是他们宣誓主权的一种方式。
但是,没有。
这扇木门无比顺畅地被推开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房间内很安静,只有一个轻微的呼吸声在缓慢地起伏。也很黑暗,厚重的窗帘被完全拉上了。
看来有人睡觉的时候并不喜欢见光......
站在门前,法师的视线扫过了地面,他注意到木质地板上很干净,没有鞋印——这意味着希里并不像某个猎魔人一样喜欢穿着脏兮兮甚至带着泥巴的靴子在房间里到处跑。
早些年里,他还在诺维格瑞和猎魔人住在一起旅行的时候,杰洛特就在这件事上给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继续往前,他能看见一张堆满了桌,大部分书都有明显的翻看痕迹。
书籍的表面已经不再那么光滑且崭新了,书页也是如此。被长久的使用以及时间冲刷过后,哪怕是书,也会显露出痕迹。
而在这张书桌的侧面,是一张宽大的画板。希里似乎还是很喜欢简笔画,或许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不需要调颜料。
法师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他没有用法术,之所以能走的没有声响,是因为他的步子非常轻。
然后,他看见,画板上有一张未完成的作品。
一个背对着人的黑袍男子,正站在一片森林中的湖泊旁。月光洒在他身上,让那头黑发闪闪发亮。
沉默。
与此同时,法师听见,身后床铺上的呼吸声改变了。
这个时刻,我应当说些什么。他想。
是啊,说些什么呢?
说抱歉吗?
很抱歉我违背诺言,再次扔下你这么长时间?
很抱歉我为了一个完全不必遵守的承诺就将你要来,作为意外之子,但一年到头陪在你身边的时间甚至还不如你的剑那么久?
很抱歉,我曾将你摆上天平,在一个世界和你的生命之间做选择?
很抱歉......
我没能尽到我的责任。
何慎言抿着嘴,转过身去,却没看见希里的身影。他只看见一个缩在被子里的人,过了一会,被子里的人探出了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又缩了回去。
第二眼......第三眼......循环反复,她的呼吸非常轻微,动作也是如此,似乎很怕这只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任何大点的动作都会使它即刻破碎。
“是我,希里。”法师轻声说。“我回来了。”
话到嘴边,很自然地便涌了出去。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竟然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然后——
听着房间内传来的轻微哭声,站在门口的猎魔人露出了个微笑——但是,他的高兴时刻并未持续太久,楼下已经有个老人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下来喂我的马,杰洛特,你这懒鬼!你不知道它每天早上都特别饿吗?!它可是匹猎魔马!”
杰洛特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他按捺不住,朝着楼下大喊起来,声音回荡:“它叫萝卜,不是什么见鬼的猎魔马!而且,它是我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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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罗兰,又名符文之地。
新尹鲁席尔。
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和一个穿着黑色长裙,蒙着双眼的女子正并肩走在一起,街边的人们对他们纷纷致以注目礼。
女子澹然地一一回应,好似不需要看见也能知道他们的位置。而男子就不太一样了,他走起来都显得僵硬,更不要提回应了。
“灰尽大人,您这样可是会让大家不再免费送菜给我们的哟?”
“......我并不需要食物。”
女子微微一笑:“但您每次都吃的很多呀。”
“只是找回味觉后的尝试,和我练习艾欧尼亚传来的新鲜武术没什么区别。”男子如此答道,声音虽然平静,但却有种掩盖不住的古怪意味。
他们交谈着,很快便远离了居民区,来到了一处精美的广场之上。
在这里,有一座建好没多久的恢弘凋像,是一个做着沉思动作的黑袍人。而在不远处的神之居所上,有一个蛇尾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注视着这里。
“那位大人还是没回来呢。”女子坐在凋像下方的长椅上,若有所思地说。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灰尽,后者比凋像还像是凋像,就那样硬生生地站在长椅前,根本没有坐下的意思。她无奈地一笑,只好站起身来,陪着灰尽一同站立。
“您觉得,他何时才会回来呢?葛温德琳大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不知道。”灰尽说。“但他一定会回来。”
“嗯?”
女子吃惊地侧过头:“您可是头一次表现出这种相信的情绪——我能问问原因吗?”
“......”
灰尽再次沉默了,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久到甚至让女子觉得他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致。然而,就在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金石之誓。”灰尽低沉地说,声音在尹鲁席尔的寒风中逸散。“他有着和这誓言同等的决心,他的承诺......一定会实现。”
“是吗......”
女子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那位居于高天之上的神之居所。这一眼,却让她看见了那孤单寂寥的蛇尾身影旁边多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影子。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竟然笑着牵起了灰尽的手。
“灰尽大人!”
“啊...啊?嗯?咳,我,我在。”
“今晚吃鱼吧?”女子俏皮地笑着,如此问道。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