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安默儿和江逸都没有睡觉。
两人彻夜聊天,聊起从前在安家的日子。
那时候江逸还是个任性别扭的傻小子,对安默儿心生爱慕却不敢言明,知道安默儿假死离开后,他恍惚间明白了,她对于自己的重要性,心中万分伤心。
说起来,他们两人之间,最快乐无忧的日子,就是在安家的那几天,还有在山脚村的那几天。
天亮了,殿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检查的人来了。
江逸赶紧爬起来穿戴整齐,又将衣服递给了安默儿。
安默儿没有穿,只是用被子捂着身体。
外面的人将锁给打开了,紧接着,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嬷嬷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着头的江逸,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对安默儿道:“被子掀开,腿张开,检查!”
安默儿忍下屈辱照做了。
嬷嬷检查得很细致。
虽然经过了一夜数个时辰过去,有些痕迹已经干涸了,气味却是留下了,当然,还有她白皙的身体上的红色吻痕。
嬷嬷确认过之后,扭头看了一眼江逸,用满含鄙夷的话对安默儿道:“看来默姑娘对这位郎官十分满意,这一夜过得畅快吧?”
安默儿和江逸都没有理会她,只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嬷嬷也不恼,走过去对江逸道:“走吧,第四日你再来。”
江逸回头对上安默儿的眼睛。
因为一夜没睡,她的眼下有些乌青,眼皮略带着疲惫。
虽然这张脸不是从前那张脸,可是她的神态却和以往没有区别。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跟着嬷嬷离开了。
接着,洗澡水被准备好,安默儿要去洗掉身上的气味,等待着夜晚第二个男人到来。
不过,还没有到夜晚,下午的时候,兰亦生来了。
他早就跟女帝说过,安默儿“身体虚弱”,需要调养,所以他每隔两日就要来帮她看诊,帮她开药,帮她调理。
不得不说,让安默儿假装虚弱的法子想得真好,这样兰亦生便能光明正大地来跟安默儿密谋复仇计划。
殿门关上,兰亦生帮安默儿摸了脉之后,便沉默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安默儿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兰亦生眼底跟安默儿一样有一些倦意。
他叹息一声后,对安默儿道:“妹妹,这两天我想过了,你就这样被关在这里,实在是有些被动。”
安默儿早就想说了,只是这两天兰亦生没来而已。
她点头道:“上次我被关在雍和皇宫,因为身怀有孕,行动不便,不能做什么。这次的困境跟上次差不多,而且是我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兰亦生目光深深地看了安默儿一眼,倏然道:“你还记得你上次说的话吗?”
“什么话?”
“你让我教你换脸术,还说懂得了换脸术,将来遇到危险,你或许可以借此机会逃命呢。”
安默儿忍不住蹙眉道:“你是要教我换脸术吗?可是你说你发过毒誓,不会将之教给别人,还说学会之后,每用一次换脸术,都会以折寿为代价。”
兰亦生的手掌蜷了蜷,低垂着眸子,眼中闪过某种决绝。
安默儿注意着他的神情,看出来他上次说的并不是谎言。
沉默片刻后,兰亦生抬头看着她,认真地说:“妹妹,为了帮爹娘和族人报仇,我什么都不怕,我什么都愿意做。”
顿了顿,他才小心而又恳切地询问她:“你呢?”
安默儿心中一跳。
她本能地说:“你师傅的话若是真的,我学了换脸术,我会折寿十年,你会……”
天打五雷轰……
“这是真的吗?”安默儿也看着他,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或者看到他摇头。
然而,兰亦生却道:“我们本来的寿数很长很长,其实少活十几年,不算什么的。或许少活那么多年,还能少忍受年老孤独病痛之苦呢。”
安默儿明白了,他说的是真的。
她犹豫着低着头。
她又想到了慕容景和两个孩子,想起安鸣谦,想起将来,她有私心,想要活下来,也许上天眷顾,她能够重新回到他们身边也说不定呢?
可是,兰亦生讲述的那些依阿族人的悲惨也同样挤进脑海,尤其是她那从未谋面的爹娘。
她心中燃起了一团烈火,驱使着她忘却了怕死的本能。
她郑重地看向兰亦生,说:“哥,我不怕死,你说得对,不过少活几年而已,我们既然已经踏进了虎穴,又还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的呢?我不会白白遭人折磨一次的。”
兰亦生怔怔地看着她,眸中渐渐湿润。
虽然他们没有一起长大,虽然他们才相认了几天,可是安默儿愿意相信他,让他心中感动。
又想到为了报仇,他要拉着她一起折寿,他于心不忍。
可是若是就此放下仇恨,他对不起那段悲凉的记忆,对不起为他们死去的蒙奇和依阿澜。
两人对视了良久,兰亦生终于道:“对不起,妹妹,下辈子,我会补偿你的。”
“说什么对不起?”安默儿苦笑着,“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西宁皇族,他们欠我们依阿族所有人一条命,该跪下来认错的,该偿命的,是他们。”
……
于是,这天中午,兰亦生将换脸术教给了安默儿,两人合谋,应该如何利用换脸术。
安默儿学会了换脸术之后,什么感觉都没有,这让她又一次怀疑起了折寿的说法。
当兰亦生拎起药箱准备离开的时候,天边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安默儿吓得差点摔倒在地,而兰亦生的脚步也停滞在了门口,安默儿虽然没有看到他那仓惶的脸色,却看到了他身体明显地晃了晃。
天边雷声阵阵,乌云滚滚而来,伴随着瓢泼大雨。
“这雨怎么说来就来?”伺跟着兰亦生一起来的太监抱怨了一句,随后笑着对兰亦生道:“兰大夫稍等,奴婢去拿伞。”
太监说着,趁着雨还没有连成幕布,飞快跑出了蒲徽殿。
安默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腿上的力气,爬了起来,看着门外。
雨势渐渐大了,但是雷声渐渐远了,终于还是没有轰到兰亦生的头上。
他们都在心中暗自庆幸。
终归是巧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