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儿天气冷的刺骨,躺在床榻上的景平江却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额上细细密密渗出汗水,猛然睁开的猩红双眼里,闪烁着痛苦与不甘。
从一个足够真实的梦境中醒来,整个人仿佛被拽入虚空,虽然睁开眼,看到现实中的物体,但好似还与这个世界有隔着一层轻纱。
景平江的心口急促的跳着,他稳了又稳,才得以喘息。
梦境荒诞又真实。
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人,依次站在他的面前,冲他挥手。
父亲、母亲、祖父母,再到周同、陆海、江风、朱青,最后是明尘和梁照雪。
猛然间,风起。
他们就在一片黄纸纷飞中,变成一座座冰冷的坟茔……
景平江闭着眼,清晰的梦境在脑海里复盘着,早起身体本就无力。
药就放在枕边,可他任由心悸的痛肆虐着全身。
梁照雪吩咐将粥水煮上,顾萧心还没起来,梁照雪便先行回了房间。
刚进来就看到原本平静的人,此刻在床上躺着,面色发白,嘴唇泛起不正常的绀色,眉头也紧拧着,手指关节紧紧抵着心口。
“慢些吸气,放松……吃过药了吗?”梁照雪心疼的眼眶微红。
景平江难受的闭着眼,轻轻摇头。
梁照雪将药丸喂给他,又轻轻抱住他,揉着后心。大约过了半炷香,景平江呼吸才平缓了下来,只是整个人更加没了精神,虚脱的靠在梁照雪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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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平江状态不好,梁照雪就安排人将早饭单独送入顾萧心和那个姑娘的房间,说自己吃了东西再过去,拜会他带来的女子。
米被炖煮的软烂,景平江入口,米粥就变成了米糊,顺着嗓子滑进去。
只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心疾更是发作了两次,景平江靠坐在床头依旧有些坐不稳。
端着碗、捏着勺子的手都在颤抖。
梁照雪看不得他如此,红着眼将碗接过来,吹温了一匙匙喂给他。
温热的粥水渐渐抚平了冰冷的肠胃。
可也只吃了两三勺,景平江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可以了,先吃这么多吧。”
梁照雪闻言点点头,此时他不舒服,也不好强行喂饭进去的,省的更加难受了。
只是空着肚子吃药,这是个恶性循环,所以还是得给他吃点东西。
“顾萧心带了个女孩儿过来,我一会儿要去见见她,你自己待一会儿好不好?”梁照雪吃着桌上的饭菜,端着碗看着一旁半躺着的男人。
景平江难得任性一回,直言道:“不好。”
梁照雪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口馒头吃点没咽下去,又连着喝了两口豆浆才顺了下去。
“我说不好!”景平江看着梁照雪一脸的惊讶,自己又颇为傲娇的重复了一遍。
“那你同我一起去?人家第一次来,不见面,不好的吧。”梁照雪将手中的豆浆碗放下,反应过来,笑着看景平江。
“不必了。”顾萧心推门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女子。
大门没关,这里的侍从大部分都是暗卫的家眷,安全的很也就没有安排专门的人看守着。
梁照雪见人进来,还听到了景平江没礼貌的话,凝眸瞪了景平江一眼,赶紧起身去迎。
“快进来,外边儿眼瞅着要落雪了,冷的紧呢。”
负雪谨慎的跟在顾萧心身后,警惕的眼神,像是只受惊的小狐狸。
脱掉斗篷,梁照雪才看到她的真容。
一头白发,白的都有些反光。
睫毛也是雪白的,皮肤薄的像是能透出血管一样,还有一双蓝色的瞳孔。
梁照雪心里有了推测,这在现代是白化病人,只是不知古代如何称呼此类病症。
景平江也看到了,心里难免惊讶,白发蓝瞳,难不成是妖女?
从床上翻身起来,梁照雪给他拿过个披风披上,四个人围着圆桌坐定。
负雪一直缩在顾萧心身边,偷看着梁照雪。不小心跟景平江审视的目光对上时,吓得一抖,顾萧心赶紧搂住她:“景舟,你温柔些……别吓坏他了。”
景平江无语,自己啥也没干啊!
“初次见面,还不知道姑娘芳名。我叫梁照雪,熟识的人常叫我月儿,看年岁我应该比你大些,日后你可称我为月儿姐姐。”梁照雪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和缓了些。
坐在负雪边上,伸出手,想拉拉她的手。
负雪颤抖着看着梁照雪眼中的善意,将手放在她的手上,温暖的触感驱散了恐惧。
“她叫负雪,不会说话。”顾萧心见二人手握在一起,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实在是太对了。
“真巧,你我名字里都有个雪字,还相逢在冬日雪天,真是有缘分。”梁照雪开心的说着话,想要用和善的语言,拉近和负雪的距离。
顾萧心又将给顾郁礼讲过的负雪的身世,给他们夫妻二人说了一遍。
景平江这才放下些戒备来,靠在椅背上放松了些。
冬葵和翠竹送了些茶水点心来,四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景平江被分散了注意力,也觉得身上困乏的感觉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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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明日便是除夕了。
景平江一行四人在别苑里,常常下棋,作画,日子好不快活。
玄清也是干脆给景平江放了长假,对外就说景小将军身子不好,冬日里发了病,在府里养着。
只是明尘实在是思念他们,除夕前玄清在自己的王府里办了场宴席,还请了最负盛名的烟火班子来,邀请官员们观赏同乐。
景平江也打算带着梁照雪一同去。
一方面是许久没见明尘,得知她还是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梁照雪想去劝劝,另一方面是梁照雪从来没见过烟火班子放的烟火,今日想去看。
二人来的不算早,到了的时候,门口的小厮,看到将军府的马车就跑过来迎接:“将军同夫人可算来啦,我家王妃眼巴巴盼着呢。”
景平江不便直接去内院的,就让梁照雪先去,他则是跟着另一个小厮去了前厅见玄清。
只是刚跟着走过一个长廊,景平江就觉出不对来,这王府虽然他来的少,也很少去前厅,一般都是直接去书房,但大家大宅的构造往往都是相同的。
爷们儿议事的前厅,往往不会修建如此幽静的长廊。
心里起了疑,但面上不显,还是跟着这个小厮一直走着。
穿过长廊,果然不是议事厅,而是一水榭,水榭中央坐着一女子,正在弹琴。
景平江被分了神,不知道那小厮什么时候跑掉了。
随着琴音阵阵,一股异香儿飘来,这香很是霸道,景平江捂住口鼻,头昏了,拼命眨眼,却无济于事,便向前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