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玄清将明尘从身后搂抱着,将今日胡家长女的事说与她听。
“舟儿的脾性我是知道的,我父亲祖父都是痴情的人,一生从未纳妾,你做主直接将这女子送走吧,远离长安。”明尘说着有些笨拙的翻了个身。
如今身子重了,人也不如之前灵巧。见明尘翻过来,玄清又扯了个枕头垫在她的腰后。
“好,明日除夕,我亲自去一趟胡侍郎府,将人送回去。”
---
除夕一大早,梁照雪就起了床。
这是她穿越后过的第一个年,很是新奇。
别苑不大,人也少,对于梁照雪来说更有家的感觉。
来到伙房,年夜饭的食材是已经提前采购好的,有几样需要久炖的,厨娘已经放在小炉子上炖着。
厨房里的人看到梁照雪这么早就来了这里,还以为是做了什么错事,可看梁照雪喜悦的神色,就放下心来。
梁照雪又跟厨娘们核对了今夜的餐单,又添了一道汤团、一道馎飥。
原主的祖籍是南方,不似北方过节要吃水饺,南方水乡习惯吃糯米做的汤团,同样也示意团团圆圆。
又考虑到负雪是洛阳人,流行过年吃馎飥,用羊肉做汤底,吃起来暖洋洋的,让人包裹着幸福感。
交代过后,梁照雪才回了主屋。
冬葵和翠竹已经等候在房内,一个人手里捧着衣裳,另一个人则拿了套浮尘。
不等梁照雪好奇发问,景平江就从里间走了出来,笑眯眯的道:“除夕,要除去灰尘晦气,就由为夫亲自给你掸尘吧。”
等着二人换好了衣服,也做好了礼,景平江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好看的腰身,精气神也很不错。
梁照雪看在眼里,心中满意极了。
今日其实本不用着急,但是除夕这日要去扫墓。二人吃了些热乎乎的羊肉汤,就乘马车出了门。
新皇登基后,就由玄清做主平反了梁照雪父亲的冤情,将他夫妇二人合葬。
这会儿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去的是景家的祖坟。
今日是除夕,出城的人少了许多,街道上挂着大红的灯笼,家家户户都贴着福字。
没有了行人的阻碍,马车倒是走的比平日快了不少。
可越是接近祖坟,景平江的脸色就越难看。
梁照雪知道,如今这新坟又多了一个,景平江心里不舒服,无言的握紧了他的手。
---
别苑内,顾萧心起来后,带着负雪在院子里溜了一圈儿,又给她吃了自己新调配的药。
景平江这处别苑有地龙,暖和的很,很适合负雪生活。
她这个病症不仅仅是发色白,更热不得冷不得。
负雪看着顾萧心忙碌着给自己找披风,找帽子,难得的笑了。
坐在窗户边儿,晴朗的日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好像是一朵绽放着的冰花。
看的顾萧心痴了一瞬,呆在原地……
---
下午时,梁照雪和景平江带着一身香火味道,回到了别苑。
冬葵和周同张罗着二人赶紧去洗漱,府内没有挂红,但是节日气氛也很浓烈。
这是梁照雪刻意安排的,想要分散些景平江的注意力。
花厅里四角都放了暖炉,圆桌上备好了饺子皮和汤团的馅料、皮料。
饺子馅儿也是提前准备了三种,猪肉白菜、牛肉大葱、还有一个素的茭瓜鸡蛋馅。
负雪坐在桌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梁照雪,她从来没有包过饺子,从前跟着洛阳的老大夫,过年常常是自己一个人,和从前一样,吃些平常吃食。
毕竟老大夫自己也根本不会包饺子。
这是她第一次和寻常人一样过年。
顾萧心已经跃跃欲试了:“快些净了手过来,我都等不及了。”
馅料都是用芝麻香油搅拌过的,香味儿很是拿人。
欢欢笑笑的包着饺子,梁照雪见负雪迟迟不动手,就问道:“我教你好不好?”
负雪感激的点点头。
梁照雪拿起,一张擀好的饺子皮,雪白柔软,摊开在手上,又用平头的汤匙蒯了馅料。
包的过程放缓了速度。
轻轻捏起了饺子皮,前后一合,再从左到右捏褶儿。很快一个小巧的饺子就包好了。
负雪虽说是第一次包,但是学的很快,她的手比那小麦粉还白,有样学样儿的将饺子包好,放在手心里,期待的看向梁照雪。
“你真厉害,学的好快,手真巧!”梁照雪也是给足了情绪价值,连连夸赞。
景平江和顾萧心倒是包的很快。
二人都是在军营待过的,景家带领的军营,每逢年节,都是一起包饺子的。
军中汉子,包的饺子大,放好馅料后,只要在虎口一捏,就成了。
---
年夜饭。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子时。
菜已经陆续上了桌,下午几个人简单吃了点儿点心,就留着肚子等这一顿呢。
周同、陆海,还有从军中专门赶过来的江风,只缺朱青。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没敢多言,毕竟除夕夜,还是别找不痛快的好。
冬葵和翠竹也在坐席上。
这让二人有些诚惶诚恐,想要起身去服侍梁照雪,却被梁照雪拦下:“今日过年,大家同席,更热闹些。”
四凉,八热,头尾各一道汤。
菜终于上齐了,厨娘和别苑的其他小厮,也摆了两桌,梁照雪将偏厅拨出来给他们吃饭用。
菜上齐了,众人也都坐定。
景平江举杯:“除夕夜,应该说点吉祥话儿,但我口拙,就愿国安民富,重回盛世。”
正吃着,门外打更人的吆喝声跃墙而来:“子时咯,吃饺子,交子时,好运至。”
众人纷纷举杯共饮。
雪地白,红梅香,脸颊都攀上了绯红。
---
阖家团圆之夜,朱青带着已经被毒哑的上官鸿,终于回到了肃州,芙蕖的墓前。
一路上走来,他骑着马,拖着已经丧失了求生意识的上官鸿,每当他快死的时候,朱青都会停下来,给他吃些药喝些参汤,吊着一口气。
一路走来,城中披红挂彩。灯火辉煌,游人如织。
朱青两人一马,只是一个人被拖拽在马下。
来到芙蕖的墓前,荒草丛生的草湖此时一片凋零,其中一个孤独的小土包在里边显得格外显眼。
朱青将马放开,拉着浑浑噩噩的上官鸿,来到了芙蕖的坟前。
“南星,抱歉,我来晚了。”朱青近两日没开过口,一张开口就是哽咽的沙哑。
已经过了子时,肃州往来的富商很多,此时天上的烟火不断。
绽放着一纵即逝的璀璨。
朱青举起一把横刀,月色被烟雾笼罩,血溅射在长了些杂草的坟茔上,好似是烟火落到了地上一般。
至此,一代枭雄上官鸿,在曾经最看不起的西北边陲之地,彻底殒命。
朱青将上官鸿的尸体抛远了些,便无力颓唐的坐在芙蕖的坟墓边上。
又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根碧玉簪子,底部还缀着一朵芙蕖花。
一枚药丸塞入口中,火盆中燃了黄纸,一封红色的信笺,朱青在手中反复抚摸后才丢入火中。
“我朱青一生怯懦,曾遇良缘,却因懦弱失之交臂。未曾与你得尽夫妻之缘,午夜梦回却也与你共幽怀合卺之欢。我听闻若想结为夫妻,要三世结缘,才能成就,我想我们或许是缘分还未到。唯愿来生,能与你花颜共坐,比翼齐飞,夫妇和顺,永享百年。”
烟火响彻天际,鞭炮将街道炸成红色。可后半夜一场大雪又将所有痕迹掩盖。
雪地上,有一串儿马的脚印,踏破了完整的雪面,朝树林里跑去,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