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意!!!”
苍老的嘶吼声响彻起来。
湖心的高塔之上,宫乌披头散发的走出,一双浑浊的眼珠凝结着一根根血丝。
看着满是冻结的躯体和碎成冰渣的尸体,宫乌咬着牙‘咔咔’作响。
紧接着,奋力的抬头咆哮:
“申亦为、吕鑫源,我知道你们在,我知道你们在看着,你们难道真不出手吗!?”
愤怒之音冲霄而起。
等待宫乌的,是长久的默然。
高空之上。
吕鑫源面色僵硬:
“这不管吗?
这不管吗?”
他低喝出声:
“他在滥杀无辜!”
或许,宫家真有罪孽,但这冰意一路杀伐下去,也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吕鑫源咬牙的看向夏尺懿,却见后者开口:
“他并不是全杀。”
夏尺懿此刻神色都有些怪诞,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
为何此人会【潜渊】?
【潜渊】是皇室四血法之一,要得到的途径很少。
其中一个,便是天骄试炼。
而那【潜渊】的钥匙,是她交给陈言的。
吕鑫源又哪里知晓夏尺懿在想什么,他只是低哼着:
“若是他人生死都在他的判断之内,那他的判断又如何一定会是对的?”
他攥紧拳头。
原本对这冰意还有些敬佩,但此人一路行事下来,早已犯了他的禁忌
想着,他缓缓抬起手。
啪。
一只手忽然抓在吕鑫源的胳膊之上。
是申亦为。
“你……”
吕鑫源面色铁青:
“你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他笑了起来,有些荒唐的笑了:
“我初以为你申亦为是对的,只是你被逼到了这番境地,但现在的你,却在叫我看人屠族。
你……”
他讥讽一声:
“你他妈也就那样。”
他做事讲究证据,他自是知晓宫家的一些事情。
宫乌该死,宫珩文该死。
但这冰意可是杀了一千人。
太多了。
不好处理啊。
倒是一旁的申亦为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吕鑫源:
“你又怎知他杀错了?”
“那你又怎知他没杀错!”吕鑫源低吼。
…………
不远处的高空之上。
和悠桐还在惊愕的看着这一幕,手机上的陈曦鸢却是眯起眼睛。
“这湖心塔之上,好像有青穹级甲等巅峰的防御炮阵,这宫乌在引诱冰意。”
“啊?”和悠桐一愣:
“那这冰意,岂不是要死?”
陈曦鸢点了点头:
“大概率是要九死一生,这防御炮阵是我陈族秘密生产的,给大夏也卖了不少。
一般人看不出来,我倒是可以分辨出来。”
和悠桐默然,看向那下方的冰意,眼里浮现出一丝玩味。
死去的一阶天骄,就不是天骄了。
却也在这时,手机内陈曦鸢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过,这冰意既然如此天骄,若是能被我收入,其价值可是那陈言的百倍,千倍!”
和悠桐一怔,陈曦鸢继续道:
“我曾给你一个晨星级的一次性护身阵法,你用来保护那冰意。”
和悠桐抿了抿唇,点头。
“不过……”手机屏幕上,陈曦鸢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不要立即用,防御炮阵应该……不可能一瞬间击杀冰意,你待到那冰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再出手保护。”
和悠桐颔首。
在冰意最绝望的时候,给对方带来生机。
陈尊上的驭人手段果然高明。
她眸色低沉下来,不论是她还是冰意,怕是在陈尊上心里都是可利用的工具罢了。
毕竟,如果她若是把控不好,这冰意可就直接死了。
陈曦鸢并不在意冰意死不死,她在意的是,冰意能不能被她所用。
或许……
和悠桐心中感慨。
或许陈言拒绝陈曦鸢才是对的。
…………
“冰意!”
宫乌暴怒,浑身青筋暴起,犹如蜿蜒的虬龙。
“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一点寒光刺穿黑暗。
伴随着枪光袭杀,一条冰龙蜿蜒盘旋,瞬杀而至。
这冰龙在抵达宫乌身前的刹那,倏然炸开,汹涌冰屑肆虐,绞碎一切。
宫乌身上的衣服瞬间被绞碎开来,露出一个肌肉虬结的精壮上身。
“你逼我杀你的!”
眸色浑浊的老人瞬间狞笑,左拳扬起,臂膀之上一根根青筋如蠕虫一般扭动着。
“给我……”
宫乌一拳砸出,一圈圈透明的冲击波瞬间炸开,整个空间都似是弹力布一般顷刻回缩。
“滚!!!”
轰!!!
一枚硕大拳印瞬间砸向袭来的冰意。
陈言右脚猛踩虚空,气爆之音自脚下炸起,对着那袭来的拳印一枪轰出。
轰!
冰焰与拳光撞击,爆出浩瀚无比的白浊气浪,疯狂向着四周溢散。
却也就在这时。
上身赤裸的宫乌一手抬起,狠狠砸击在身前栏杆上的一个按钮之上。
做完这一切,宫乌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他看向被击飞的冰意,转而看向满是惨状的宫家。
他看到了亲人的尸体,看到了手下的惨死。
更多的,被冻成冰雕的生灵。
这都是他平日里会见到的人啊。
只是……
宫乌面色淡漠。
一个在自己家族遇到危机之时,会直接将儿子推出去的老人,面对这一切难道真的会生气吗?
所有的愤怒与无助,不过是装的。
为的,就是在这灭杀冰意的刹那。
他才不在乎家人的死亡。
他要的,是自我之强大。
此刻,再度看向那还在半空中的冰意之时,宫乌的眼底竟是浮现出一丝怜悯。
如此天骄,费尽一切过来灭杀他宫家。
结果,杀掉的,废掉的全是他不在意的工具而已。
只要他不死,几十年后又是一个崭新的宫家。
就在宫乌这怜悯且玩味的神态之下。
咔咔咔咔咔咔……
一道道机械零件运转的声音在整个高塔之上响彻起来,一块块构建高塔的结构瞬间变化,扭转,重新组建。
每一层的高塔结构上,都有一根根炮管伸出。
看似庞大的工作流程,其实在瞬间就完成了。
咔嚓!
雷鸣之音响彻起来。
一道道血红色的雷霆自炮管之中爆出,雷霆在半空之中交织,捆绑,将方圆千米的空间全部包裹。
自然包括其内的冰意。
一根根电网将其牢牢禁锢。
“大胆!”
高空之上,申亦为的声音陡然响起,此刻竟是带着一丝急切。
宫乌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轰!!!
数百道红色光柱向着那被电光所禁锢的冰意轰击而去。
却也就在这数百道光柱即将轰击在陈言身上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禁锢。
不远处的高空之内。
和悠桐一双眼睛睁到了最大,手中多出了一枚印有繁复密文的玉牌。
此刻,单手将玉牌递出。
不知何时要出手。
陈言身前。
滴答!
仿佛雨滴落于湖泊一般的清脆声音响起。
一滴水出现在陈言面前。
紧接着,申亦为身影出现,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柄长剑,对着那数百道光柱正要斩下。
但就这一剑还未斩落之时,申亦为眼皮狂跳。
一股更凛冽的危机感竟是自他身后传来。
陈言!
卧槽?
卧槽!
申亦为连忙闪开,身影消散。
却见,那黑衣青年所在之地。
本被一根根血色雷霆所束缚的陈言,身体舒展,沛然莫御的遒劲在四肢流转,竟是单靠蛮力将这雷电拉扯。
手中长枪刺出的刹那,恰巧刺在那数百光柱所集结的最中心。
咕咕咕!!!
凐蛰气血所凝结的长枪竟是在与这数百道红光碰撞的刹那间弯曲起来,仿佛下一瞬就会断折开来。
分阴之间的爆炸并未产生。
两股力量在此刻竟是开始疯狂挤兑。
骇人无比。
已经闪开的申亦为此刻憋住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
就是他妈的这个!
他都准备出手救下陈言了,结果才发现身后陈言的那一枪已经刺出。
这一枪,要比那百道光柱还要恐怖!
吼!
一条条寒气所凝结的巨龙自陈言手心爬出,奔腾在枪身之上,汇聚在枪尖之上。
在枪尖与百道光柱碰撞的缝隙中凝结!
凝结!
不断凝结!
凝缩!
再凝缩!
一枚被挤的变形的青色光球就这么呈现在枪尖之上。
光球上刻印的龙纹仿佛一条条活生生的青龙一般不断游动着。
而陈言手中的冰枪也已经被压弯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这一幕,令人骇然。
阁楼之上的宫乌此刻脸上的轻松写意彻底消失,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实实在在的惊惧。
高空之上的和悠桐抬眸的刹那,竟是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
下一刻。
砰!
陈言手中的长枪终于断裂。
轰!
那一枚枪尖凝结的龙纹光球也在这一刻绽放出掩盖皓月的青色光芒。
如火海一般的青色光焰疯狂的向外扩张开来。
青火将那从阁楼上所激射而来的百道光柱尽数吞没,宛若一朵青色巨花在陈言与阁楼之间绽放。
紧接着。
吼!!!
一道震天撼地的龙吟响彻,一头巨大如小山一般的龙首忽然自巨花之中窜出。
龙眸含威怒,龙须燃青火,龙牙闪寒彻,龙身压盖四方。
就这么,在宫乌惶恐到了极点的眸光之中对着阁楼撞去。
这就是陈言独创气血绝招。
本想展示给申亦为的……
【破虚-冰龙瀑】!
轰!
破碎!
爆炸!
滚荡青火!
溅射冰屑!
掩盖四方的寒风!
吹荡一层层的空间!
爆炸的波浪携带着寒气扑打在虚空内,扑打在和悠桐僵硬的身体之上,覆盖在和悠桐手中的手机之上。
在手机屏幕上陈曦鸢那极度愕然的表情之下,寒意侵袭手机的各部位零件,让手机死机黑屏。
废墟呈现。
巨大的湖心阁楼,此刻竟是轰然倒塌。
浑身是血,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的宫乌倒在被寒冰覆盖的废墟之中。
“噗!”
宫乌吐出一口夹杂着脏器碎片的血水,这血水还未落地便已经被冻成了冰雕。
他的眼里还有着呆滞、茫然,有点没搞懂。
紧接着,向着走来的黑衣身影看去,宫乌表情都变得无辜起来:
“你……你是谁啊?
你怎么?”
黑衣青年到来:
“我名冰意。”
宫乌努了努嘴,他表情都变得扭曲:
“我知道你是冰意,我是问你……”
那青年继续说道:
“我才情盖世,无人可敌,无人可比,无人可视。”
他静静说着,在这一片被他所创造的寒冰世界里,说出这一个事实。
宫乌表情扭曲成了一个无法形容的样子,他甚至想哭,但哭不出来。
就这么躺在废墟里,已经等死了。
“我输了,申亦为,我输了,他是你请来的,对吧……”
宫乌怪异的笑了出来:
“你不讲道德,你不讲道德啊,斗了这么久,你就这么欺负人?”
你早点告诉我们你会这么玩,我宫乌早就卖了宫家,前去其他州了。
他的身体都在被冻结,仿佛已经认命了。
只是,那身穿黑衣的青年,却在此刻顿住。
破圣境内。
武道脉络之上。
代表庄昂的末梢之上,出现庄昂所处的空间与环境。
此刻,竟是出现了一个令陈言意想不到的人。
宫珩文!
陈言忽然之间环顾四周,面具之下的眸子变得冰冷到了最极点。
原来,原来一直都在宫家。
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做错!
那末梢之内。
下楼的宫珩文遇见了上楼的庄昂。
宫珩文诧异至极,旋即眼里浮现出冷漠杀意。
名叫庄昂的男孩跌坐在台阶上,他张大了嘴巴。
在寻找到最后的一丝希望之时,又遇到了绝望。
…………
“够了。”
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
一直没出面的吕鑫源这时来到了宫乌面前,他复杂至极的看向陈言;
“你在宫家已经滥杀极多了,不杀他,还可以让我调查,一旦他真有罪证,你也好……”
吕鑫源说着,宫乌的眼里忽然再度浮现出一丝希望。
冰意却是直接打断:
“那你要阻止我,为何不刚才阻止?”
吕鑫源紧抿着嘴,他看了一眼高空之上。
陈言却是冷冷笑道:
“别拿别人当借口,你要阻止我早就阻了,之前不阻止我,是因为你觉得我所杀之人,都是弱者,并不重要。
而且,你甚至觉得我是对的。”
吕鑫源面色一僵,此刻竟是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但你此刻又再度站了出来,因为宫乌代表宫家,觉得不能让我做绝。”陈言继续说着:
“因为我做绝了,你不好交代。
即使你知道,整个宫家最该杀的就是宫乌。”
吕鑫源面色变差了起来。
冰意的话如同一个刮皮刀一般,将他的皮一层层的刮开,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
“你身居高位,做事小心,知晓有些人该杀,但自己却不敢杀。
你觉得愧疚,又觉得自己的隐忍很伟大。
你希望看到我屠戮宫家,又担心我杀的太狠,引火上身。”
陈言声音冰冷:
“若是宫家都是畜生,那你又何尝不是想要穿上人皮的畜生呢?”
武道脉络上曾出现申亦为的身影。
申亦为前来宫家所遇到的,陈言又何尝不知?
申亦为,是对的。
“够了!”
低吼声响起。
吕鑫源面色一阵青一阵紫,他忽然有些彷徨的看向高空,眼里浮现出埋怨。
夏尺懿,夏秘书还在那里。
你怎能这般说我?
“够了!”
他再度低吼,这一次的声音却变低了一些。
他死死的看着陈言,胸膛起伏。
他张大了嘴巴,想要怒吼,却是不知道该说说什么。
却也在下一刻,脑海里组织好了所有要表达的意思,愤怒咆哮:
“你有何脸面说我,我就算不作为,但也不会乱杀人!”
他指着四周一片的废墟,乖张的呐喊:
“你呢?”
“你杀人上千,仅仅是一个晚上,一个晚上,我小心谨慎有何错?”
吕鑫源体内气血鼓动,震怒的看向陈言:
“与你这个屠夫比起来,我吕鑫源乃是……”
“闭嘴!”
淡漠的声音打断吕鑫源的无能狂怒。
吕鑫源面部扭曲,他攥紧双拳。
他凭什么闭嘴?
他是六阶武者!
这冰意撑死不过四阶?
凭什么叫他闭嘴!
他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正因如此,此刻的宫家竟是忽然陷入阒寂。
于是,在这过分的宁静之中。
“啊啊啊啊啊!!!”
一道隐隐之间从地面之下传来的男孩嘶吼,被人感知。
一曲在无尽绝望之中爆发的意志之歌被陈言听见。
“宫家!!!”
庄昂呐喊着。
在嘶鸣着。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多少次挣扎。
他好不容易活到了现在。
为何,现实要这般摧毁他。
“站起来……”
虚无缥缈的宏大之音再度响起。
名叫庄昂的小男孩,在此刻再度向命运呐喊。
走廊之内,宫珩文面色一颤,他的衣服竟是在庄昂的威压下无风自动。
他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对方身上竟是溢散出一股令他都觉得诧然的威压。
这是什么?
宫珩文皱眉。
但此刻情况危急,他哪有时间考虑这些。
随后,单手伸出,要一瞬间抹杀这个男孩。
却也就在这时。
“宫珩文!”
一道宏大之音震响开来,传递进入地下室。
恐怖的杀机袭来。
宫珩文面具惊愕,他连忙看向四周。
轰!
一道轰鸣忽然自他头顶暴起。
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轰鸣。
轰鸣声越来越大。
宫珩文眼里的惊惧越来越强烈。
要死!
要死!
要死!
求生欲的作用下,宫珩文此刻用尽一切的力量身体侧移。
紧接着!
轰!
一柄寒冰长枪洞穿一层层楼板瞬间袭来,刺入宫珩文的肩膀,刺入宫珩文的胸膛与腹部。
将其钉杀在地板之上。
“啊!!!”
宫珩文嘶吼出声,从未感受过的剧痛令他肝胆俱裂。
砰!
一枚拳头忽然砸在他的脸上。
是那名叫庄昂的小男孩。
在宫珩文惊骇与荒唐的眸光之中,庄昂左手忽然掏出一枚碎瓷片,狠狠刺在宫珩文的眼睛上。
他用尽一切的拼杀而来。
“滚……滚!”
宫珩文大骂着,只是此刻身体无法动弹,生机在快速的消失。
“滚……滚啊,低贱……低贱的……“
他吐出血水,浑身力气消失。
他可以死,但怎么能让一个低贱生灵弄脏他的衣服?
该死!
该死!
“滚……”
砰。
庄昂手中瓷片再度刺来。
一个非武者在杀一个四阶武者。
“滚……”
宫珩文的生机彻底被长枪夺去。
宫珩文,死!
庄昂跌坐在地面之上,呆呆的。
顺着一层层楼板上的洞口看去。
那月夜之中。
有着一尊修长墨衫身影伫立。
这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一幕。
他伸出了手,似是要抓住从洞口溢下来的月光。
泪水流出。
“谢谢……”
他艰难开口:
“谢谢啊!!!”
嗡!!!
听!
意志的鸣响,再度到来。
世界之上,第二位意志者……
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