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实在伤心,李宁祁便有些无措。
过往的记忆,在那座血滴子训练的山头之上,也总有这般孩童的哭嚎声。
他们响在耳侧,回转在梦境深处,每一个人都朝他伸出了血红的双手,问他为何这般不公。
凭什么他能活,他们都得去死。
李宁祁身姿高大,淡然地立在这群哭啼之中,直等着天空破晓...
“若是不能练那些功法,不如习轻功。我瞧你骨骼轻巧且身姿灵活,是个练轻功的好胚子。”
谢逸一下子止住了哭,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李宁祁看。
刚刚这人的手段他见识过,比军营里的大多数人都要厉害。
他戒备却又恳切,嘟着嘴问道:“你愿意当我的师父吗?那...那有什么要求。”
看来自己不小心没拎住,在这小家伙的心目中真成了个冷血无趣的主,不过如此也好,还得多谢怀安的那堂课。
此人是南汐的亲弟弟,若是旁人也就算了,这个人,多少要留下些好印象。
李宁祁朝着他俯下身子摇了摇头:“你的年岁已经有些大了,若是现在才练,还是晚了,而且我也没有收徒的打算。”
听得这话,谢逸眼中慢慢流露出了失望,一点点的那些泪水迫回,松了肩膀便垮垮地躺在了草地之上。
“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上不了战场。”
李宁祁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谢逸一下子就挪开了身子,不愿意和他挨着。
“若是学个七成,再将箭道精进,即便不能为前锋,也可为将,沙场之上,并非全靠力博,万军之中能取敌军上将之人,也并非只能用枪。”
刚挪过去的身子又挪动着回来:“那这么说,你还会射箭?你这般厉害,做我的教习师父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宁祁依旧摇了摇头,却在谢逸马上就要沮丧的时候说:“我并不是你的长辈,你不用叫我师父,少将军给我起了名字,你以后叫我七哥也行。”
如此,谢逸便心甘情愿的被收服,对李宁祁不仅言听计从,还端茶送水,殷勤得令整个何氏酒楼的人惊掉了下巴。
他们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去向何向慈禀明了原由。
听到世子居然不来城门迎婚书,何氏便有些不悦。
原本她就不希望南汐嫁到京都来,这小子还如此不识抬举,实在可气。
“若是如此,那婚书也不用派人送去晋王府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如何欺负我谢家孩儿。”
她声调高昂,做事也十分利索,平日里待人温和,但并非软弱可欺之人。
李宁祁躬身行礼:“夫人还请不要生气,具体事宜等到了将军府再商谈不迟。”
何氏叹了口气,吆喝着大伙出发。
她非得好好劝说南汐,这婚事是陛下钦定的。但,只要南汐有一点不愿,她便穿上诰命服,以护国公遗孀的身份入宫求陛下废此婚约。
李宁祁为何氏的马车执缰行在前头,那谢逸非得同他一道坐到车辕上赶马。
何氏怕他身子不好,又刚落水,恐再着了风寒。
倒是谢逸自己十分坚持。
她也只好由着去。
只不过放下车帘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一眼李宁祁。
此人虽戴了面具,但兵士给自己形容过他的轻功和眼界,能识破这小滑头的诡计又在短短时辰之内就让自己这刁蛮的儿子心悦诚服,倒是十分难得。
瞧他说起少将军的时候,语气尊敬,却又不卑不亢...
何氏自己本就是商户,对于门第看得很轻,若是这世子不成,那便在京都多留些时日,再好好物色物色。
随行的马儿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众人也都是常年行军之人,故而脚程很快,在城门下钥之际,刚好进了京都。
勒马停驻...
月光洒在安静的长街之上,李星昀一身墨青色长衫随风轻摆,身姿纤长优雅,而他的身侧,谢南汐红裙翩翩,明艳动人。
真真是一对十分登对的妙人。
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无不驻目,引得众人都感叹一句天造地设。
李宁祁黑目之上蒙了一层寒意,直看得同坐在车辕上的谢逸莫名胆寒。
他轻轻扯了下李宁祁的衣袖,很有眼力见地小声问道:“七哥哥,你怎么了?”
李宁祁将眼底那抹寒霜压住,忽而抬了抬手一指:“那便是你未来的姐夫了。”
谢逸这么一抬头,便看到了自家姐姐也在旁侧,兴奋着便要去掀开门帘叫母亲,但是瞥见了李宁祁那握着缰绳的手,他不自觉地便吞了口唾沫,支支吾吾道:“七哥哥,你是在生气吗?”
李宁祁的嘴角深深抿着,片刻之后语调极缓地开口:“怎么会...呢。”
谢逸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节,又咽了口唾沫。
“七哥哥不喜欢那个人是吗?等姐姐嫁给他了,他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定给你出头。”
听得这话,李宁祁颇有意趣地挑了一下眉,转过头来揉了揉谢逸的脑袋:“我和他,你帮谁?”
边上几个随行的兵士,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这一路上,这小祖宗便一直黏在这个护卫的身侧,而今,居然被揉乱了头发也没有生气,实在是画面诡异。
谢逸坚定的举着手发誓:“那我一定站你这边。”
李宁祁微微颔首,很是满意他的回答。
李星昀啊李星昀,亏你还有脸来接婚书。
即便是接了又如何!
也要看你是不是守得住它!
管家安叔小跑上前:“禀夫人,世子殿下来了。”
听得这话,何氏掀开了帘子,虽然他只是独身前来,但终究还是合了礼数。
取了个红色锦盒出来,她扶着安叔的手下了车。
李星昀和南汐赶忙迎了过去。
“在下李星昀,这几日病重在家,劳烦夫人您舟车劳顿,今日南汐上府告知,我便一道同来,实在是惶恐,还请夫人恕罪。”
他面色惨白,能看得出来确在病中。
但即便他病了,晋王府的其他人呢?
何氏多少还是起了疑心,但面上却先压下了这抹不满:“京中贵人事忙也是有的,只不过我谢家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婚书还需得前往将军府祠堂焚香后才能开启。”
这话,便是今日不打算给了。
李星昀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