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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引虫师 > 第22章 在下景严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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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骆达师父当徒弟的这一年里,见过不少异虫,其中酒虫见到的次数最多。酒虫确实虫如其名,对酒有着无法抗拒的热爱,不过和怪哉虫甘愿死在酒里不同,酒虫更喜欢吸食带有酒气的血液,也就是吸食喝了酒的活物的血液,最好是人的。酒虫会把卵产在陈年佳酿中,这种虫子的卵细小如沙粒,可以在酒中待上千年而不坏。若酒水被人饮下,虫卵很快会在人的肚子里孵化,幼虫会进入到人的经脉之中,而肝肾之脉络控制人的欲望,酒虫会在此脉络中操纵此人的饮酒欲,不管此人以前对饮酒的态度如何,从此都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被酒虫控制的酒鬼和瘾君子差不多,饮酒量会与日俱增,从每天二两到每天三斤再到恨不得扎进酒池子里,最多只用十天。不过这些酒鬼不会马上因为酒精中毒而死去,因为酒虫会在他们体内不断地吸食他们泡在酒里的血气,随着酒虫在他们体内日益发育,蜕变,酒虫对这种带酒味的血气需求量也会愈发变大,它们会操纵酒鬼不间断地饮酒,也就是一年吧,酒虫幼虫就会蜕变为成虫,然后从被寄生者的三焦四海钻出,飞往别处寻找配偶繁殖,然后死去,而那些被酒虫寄生的酒鬼终究会因为饮酒过多导致内脏损伤,而血气流失也会导致精魄受损,最终酒鬼们会不明不白的走向死亡,留下一个的嗜酒如命的“好名声”。

我第一次看见师父驱虫,就是看他帮一个考古学教授驱杀酒虫。这位教授的团队在对一处东汉将军墓地进行挖掘考察时,发现了一件保存相对完好且密封着的鎏金虎足铜樽,他们打开同樽盖子后,樽里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在墓室中,没想到时隔近两千年,铜樽里竟然依旧盛满着乳白的酒液。教授推测这古墓好比是个恒温、恒湿的上等酒窖,古酒藏在铜樽中酝酿千年,想必风味举世无双,教授本来平日里就爱小酌几口,如今看到这稀世玉琼,他忍不住用一根手指放在酒水中蘸了蘸,往舌尖上抹了几滴,古酒带着东汉的谷香,滋味绵厚幽长,虽只是尝了如朝露般的几滴佳酿,教授已终生难忘。

从那以后,教授饮酒日益海量,先是每日在家三餐就着酒下饭,再者就是工作时也忍不住来上几瓶解解嘴馋,哪怕是和同事开会时,也要带上个装满酒的瓶子去提提神,到后来,他也不管那酒是洋的还是中的,是黄的还是白的,只要能喝,都买上带走,家里的继续大都花在了酒上。

我和师父被他学生带去他家时,得知他媳妇因受不了跟酒鬼过日子,已跟他分居两地,教授还由于饮酒耽误了工作,被单位停了职。屋里满是发酸的酒气,脏乱的环境散乱着各种空酒瓶子,教授躺在卧室床上,床上,床下,床底全是酒瓶子,有喝光的,也有准备喝的,他抱着个路易十三的酒瓶子,脸上的酒晕红得发紫,身体骨瘦如柴,双目凸出,憨憨的发愣。

师父说教授体内的酒虫已经蜕变为成虫,待虫子从教授体内飞出之日,就是教授殒命之时,五日之内必须做出尸香丹给教授服下,他才有救。

尸香丹名字听起来恐怖,其实制作起来不算难,但是必须要在被酒虫控制的酒鬼所在城市周围获取材料制作,这样做出来的尸香丹对这些酒鬼才有治疗效果。

黄昏是一天之中的阳中之阴的时段,在此时,取公鸡一只,给鸡喂食葛根、白术、茯苓、山药、白豆蔻、乌梅,于第二天的早上六点以前,也就是一天之中阴中之阳的时段,将公鸡抹脖,把血放干净,然后埋入墓地的阴气流通之道中。所谓阴气流通之道,指的是墓地之处,在夜晚会聚集阴尸瘴气,这种瘴气比空气偏重,会顺着墓地的低处流动,这样地面上会形成一条肉眼看不见,但我们引虫师能感知到的气流通道,在第三天的子时,埋鸡的地方会长出一种诡蓝色伞盖的蘑菇,这种蘑菇的伞盖会附着一层层淡蓝色的孢子粉,用鹿古片刮入没用过的白瓷碗中,放入牛被宰杀时流下的眼泪,搅拌均匀,揉捏成药丸,然后在天亮前给患者服下,再在患者床边放一碗高度酒,离开时记得不要留除患者以外的其他人在患者房间内。待到天亮,七八点钟的时候,打开患者房门,会看见酒虫已自己掉进那盛着高度酒的碗中。

当我打开那个教授的卧室门时,看见装着酒的碗里多了一只白色的虫子,白的跟蚕似得,身体倒像是竹节虫,不过没有腿,长短粗细如人的食指,一对透明的大翅膀可以像折扇那样堆叠在身体两侧,头部的一双大眼睛又红又亮,正斜眼看着已经恢复神智不再被酒虫控制的教授。师父用火机点燃碗中的酒,蓝红相间的火焰把酒气消耗掉的同时,也把碗中挣扎了几下的酒虫给烧成了灰薯条。

师父说小区那些孩子肚里的东西,是某种妖怪的内丹,不过和雪娘子的内丹不同,这种内丹里面存储着那只妖怪的体魄,所以是活的内丹,正是这种内丹操纵着那些孩子的神智。这些活着的内丹与酒虫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只能寄生在活着的动物体内,而尸香丹可以让服用者身体短时间内产生一种只有死人才会发出的尸气,不管是酒虫还是这些活内丹,都会被这种气味欺骗,认为被寄生者已经死去,所以会自动沿着被寄生者的三角四海钻出他们体内。

这次被活内丹寄生的人数量太多,没有二十几只公鸡,十多斤药材怕是弄不出够他们服用的尸香丹。第二天早上,我和师父正打算让辛田联系一个养鸡场的老板,让他卖点公鸡给我们,白铁根打电话给辛田,说他们家的女儿白天亮失踪了,我们三人急忙赶去小区,发现不只是白家的女儿不见了,所有被活内丹寄生的孩子全都不知所踪。

这些不见孩子的家长,集体站在小区的公共活动区,像是被夺了魂,呆呆的站在那,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来吧,我在一切开始的地方等着你们……”

师父:“一切开始的地方?一切源于老场长掉进了被泥石流冲开的大裂缝中,林场!去林场!到大裂缝那里去。”

辛田无奈的两手摊开,说:“现在去怕是有点难度,三年前林场破产,之后那里就被三春地产开发集团给买下了,如今那里已经被该集团改造成一个养生山庄,叫春景山庄,那里是会员制,我们这些布衣百姓是不会给进去的”

我:“先去再说,救人要紧。”

我们坐着辛田的小皮卡,一路开去春景山庄,山路虽然已经铺上水泥路,但依然如预想中那样蜿蜒起伏,路上我们的小皮卡不时地被几辆百万豪车超过,看来春景山庄的会员制生意做得还是很不错的。

现在这个社会,越是有钱的人就越喜欢贴近自然,这个山庄充分迎合了富豪的这点消费心态,整体装修以原木搭建为基调,用不规则的火山石加以堆砌,修建了一栋栋两层到三层北欧简约风的别墅。进去大门则是保留了当年林场的水泥铁框门,门头檐顶上是用红漆铁皮焊成的“春景山庄”这几个字。我们的车刚到大门口,就被一个穿着酒店深蓝色制服的年轻女经理拦下。

“请问是三位是骆达先生、沈放先生和辛田先生吗?”女经理用专业而友善的语气问我们三人。

女经理确有几分姿色,辛田看着她,露出一口大白牙,殷勤地连说三声:“对,对,对。”

女经理让我和师父先下车,然后指引辛田把车开到停车场,辛田把车开走后,她带着我和师父步行走向一个可以在林场保留下来的厂房。

当女经理命守在厂房铁门两侧保安打开铁门时,我们看见室内空荡荡的,基本上没有摆放任何多余的物品,只有一条离室内中心偏左的地下入口,入口不算宽,大概两米左右,高度不到两米,旁边停着一辆敞篷的怪车,车的四个轮子很大,接近越野车的车轮,外观看起来像一辆阿姆斯特朗停在月球上的登月车。

女经理走过去坐在驾驶位上,再次“友善”的请我和师父上车,我俩恭敬不如从命,坐上“登月车”后,女经理熟练地把车开进了那个通往地下的入口。

通往地下的路应该是用某种防滑材料制成,虽然坡度将近六十,可女经理开的车却如履平地。车行驶了十分钟,我们突然感到一股寒气直渗皮肤,越往地下深处行驶,寒气就越强烈,温度也就越低。

“现在这里确实有点冷,不过两位不用担心,先忍一忍,到了下面就暖和了”

虽然女经理自信的安慰着我和师父,可我们已经被这古怪的寒气扰得直打哆嗦,眉毛、刘海和衣服上都挂上了冰晶。师父闭眼凝神,用内息控制体内核心热量,以免热量流失太快,可我目前还做不到这个程度,没法子,我只好把双手死命地往左右的袖口里塞,此时,我看到路边两侧的石壁也都已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真的无法相信到了下边能有多暖和。

又过了十分钟,一阵阵干燥而柔和的暖流从斜坡深处传来,登月车也开到了斜坡的尽头,那里链接着一条与地面平行且开阔向前的路,暖流就是从这条看不到头的路传来。和斜坡上的路不同,这条路完全没有修缮过,甚至可以说这根本不是路,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全是开裂的石尖,可登月车行驶起来依旧如履平地,我低头看了下车轮,才发现原来这辆车现在根本没有在行驶,而是飘在低空中与路面平行的滑行前进。

师父大笑道:“哈哈,上静下动,上窄下宽,上阴下阳,这地方是难得的泰风穴!”

我:“泰风穴?啥意思?”

师父:“六十四卦里有一卦名为泰卦,此卦乾在下,坤在上,地气上升,乾气下降,有地气居于乾气之上,阴阳交合而同泰之意,是上好的一卦,而此地的地势气脉与泰卦相似,上边的路又斜又窄,有凝而不动的刺骨寒气,下边的路宽而长,有柔和温绵的暖流浮动前淌,正应和了泰卦的卦象,寒气为阴,暖流为阳,两种气流在这里相遇,如阴阳互相交合一般润泽万灵,古代练气士把这种洞穴称之为泰风穴,认为这里是修仙问道的好地方,万里挑一的福地洞天。”

修仙问道?这里应该就是白铁根说的大裂缝,老场长当年从这掉下去,估计就是被这股暖流所救,说不定也是在这里遇见的景严由,难道说这里真的仙人,是他收了景严由为徒,助他成妖?

车被暖流带到一处悬崖底下,暖流逐渐下沉,车轮也随之得以重新接触地面,不过女经理并没有继续开多久车,而是把车停在了暖流消失的地方,这里长着一棵树,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巨树的主干如古寺的玲珑塔那般粗壮,上面有着清晰的直条纹,数根仿佛是数十条比人腿还粗的根系,巨蟒蟠龙似地插入地中,半球型的树冠直通悬崖之上的一线天,枝条上长满了应着春季的翠绿繁叶,梢尖上的红芽儿是这棵树最好的身份证明。

“椿树!这么大棵!”,我惊叹道。

师父:“这棵椿树有幸长在这泰风穴中,得阴阳交合之精气滋润想必已有几千年,它已不是普通的椿树,是神椿木!”

这就是八千年春,八千年秋的神椿木?莫非这树就是再次修行的“仙人”?

我看到神椿树的主干上竖着一条梭型裂缝,里面似乎有东西,可是我用内息无法嗅出是何物,我想走近些看看树上那个裂缝里到底有啥。

“沈先生,站那儿就好。”女经理下车后,用温和的口吻阻止了我的脚步。

“嘿嘿,我就过去看看,放心,只是看看,几秒就好!”,我是故意这么贱兮兮的说,为的是想看看这充满了阴谋的氛围到底会发生什么唬人的怪事。

“站那儿!”,女经理终于露出真性情,她身上莫明流出一股呛鼻绿色的臭汁,如臭虫被抓时用来逃生而分泌出的臭液。她身上流出的臭汁越来越多,黏糊的液体几乎遮住了她原本俏美的容貌,让她看起来像被泼了绿油漆的女鬼。

很快,我和师父就知道了这些臭汁的用途,那就是从悬崖顶上引来了一群蚂蚁,噢,不对,哪有摩托车那么大的蚂蚁,我去,那些虫子既像蜘蛛又像蜈蚣,身子两侧至少有分别至少有十二三条细长的黄足,一个个揣着鼓鼓囊囊的黑肚子,顺着崖壁,朝悬崖底下爬来。

我才想起来这些虫叫啥,大喊到:“蚰蜒!是蚰蜒!”

师父嫌我不够淡定丢了引虫师的面子,对我呵斥道:“少他妈的大惊小怪,看你那怂样,像我带的徒弟吗!”

我也不想,谁能想到这辈子能看到那么大的蚰蜒,这虫子北方居多,普通的也就独角仙那么大,我记得它们爱吃小强,可是就算吃了一卡车小强也不至于长这么大吧?

“行,可以了”

女经理轻声地对这群蚰蜒说完,身上的臭液顿时停止了流动,这些大虫子听话的停下密密麻麻的脚步,趴在距离我们十米左右的崖壁上,女经理抖了抖身子,竟然从头发到衣服,又恢复原貌的干净。

我的内息感知到了这些大蚰蜒的肥肚子里,装着的正是失踪的那些少年,不过至少到现在他们都还活着。

师父边警觉地看着这些大虫子,边对女经理说:“老场长,直接说说你到底想干啥吧,这样省事儿点。”

什么?这女经理是老场长?怎么可能?!在白铁根的旧照片里,老场长怎么看着也有五十了,现在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年过古稀的老者,而眼前的女经理顶多和我一边大,再说了,这两个人的五官三庭一点儿也不匹配。

女经理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粉底盒补了下妆,说:“骆先生真不愧是特级引虫师,化婴术果然骗不了你,不过你也不是我以前带的员工,不用叫我老场长,重新认识一下,我姓佟,佟秀春。”

师父:“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佟秀春:“辛田那孩子调查安置小区的动静大了点儿,不过我没有为难他,只要他愿意配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我这都不会是问题。”

我:“辛田这叛徒……,师父,化婴术是什么?”

师父:“就是画皮,将活人的皮完整的剥下,要在对方活着的时候剥取,然后当衣服穿,每日以婴儿尸油抹于皮上保养,不过一张人皮最多只能保持一年。”

我对佟秀春说:“一年……距离你离开林场已经二十几年,你岂不是杀了二十几个人?”

佟秀春有一次露出平和的微笑,对我们说:“白铁根应该跟你们说过我的为人,我像滥杀无辜的人吗?每次我都是找到那些意欲寻死的孩子,她们都是长期被心理疾病痛苦折磨着的可怜孩子,我帮她们解脱,她给我们俏美的面容,彼此受益。”

我:“你们?”

佟秀春解开工作服和里面衬衫的扣子,她白净平坦的小腹上突然自动凸起,长出另一张脸,不过不是人脸,而是蚰蜒的脸,只不过脸型似人。

这张虫脸看着我和师父,用带着呼呼嘶嘶的语音说:“我也介绍一下,在下景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