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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引虫师 > 第148章 平安京之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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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带着我走进这家居酒屋,走道上头也飘荡着大量的灯无荞麦,我听到身边两侧的屋内充斥着各种醉意熏陶的放声歌语,这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每一个隔间里边的人似乎都沉浸在放纵的歌舞之中而不能自拔,其实把这里的客人形容是人着实是鲁莽了,因为我只能透过走道两侧的门板看到他们的影子,虽然门板之中确实有很多能看得出是人形的影子,但却也有不少影子我只能用奇形怪状来形容,不管是人是鬼,这些在居酒屋内的客人似乎对这里很满意,至少,从他们手舞足蹈,醉语呢喃的状态来看,今晚应该是过得相当尽兴。

屋内走道上总会不时地走来几个浓妆艳抹的歌姬和艺伎,这些女人一个个都行色匆忙,她们并没有在意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虽说偶尔也有三两个在与我擦肩而过之时,惯性的打声招呼或是在不小心撞到我时说声“苏已嘛塞”,但大多数都只会全神贯注的抓紧时间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包房里,找到那个属于雇主的那间,我注意到,由于这些歌姬和艺伎走得实在太过匆忙,以至于她们藏在花裙子底下的躯体总是掩不住的露出,那并不是我所期待的雪白肌肤和美妙玉足,而是各种兽足、触手、鱼鳍、以及一根根蜡白的骨头。

女孩儿走到一处账房前,这里的空间是六角形的,账房设置在这个空间的中心,六个墙根下都设有一个拖拉门,六道门不时的随着六堵墙轮转着,从各个门内走出各色穿着日本服装的妖怪和它门帘揽在怀中的妓女,其实走出来的也有普通人,只是那些妖怪长得实在太过醒目,使得我早已忽略的这里也有人,而不管路过账房的是妖怪还是普通人,他们都早已酒意酣浓,对无端出现在账房前的我和女孩儿毫不在意。账房的前台后边站着一个老女人,她也穿着日本传统的和服,浓厚的粉底白得就像京剧里曹操,五道门头沟下边,是两条蚕豆形状的黑色眉毛,一双快要睡着的眯眯小眼神挂着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一张龅牙大嘴上抹得鲜红,宽大的嘴角硬是把鼻翼两侧延伸下来的法令纹给撑得成了一个大八字。

老女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短下巴,手指上头的黑尖指甲至少也得有一寸长,她的另一只手正不情愿地拨动着前台上的算盘,除此之外,老女人的第三只手从她背后的袖口上伸出,清点着后边储酒柜上的空酒瓶子。女孩叫了那老女人一声,老女人回应女孩儿的同时却并没打算抬头看对方,女孩儿把兵器搭在前台边上,又把手里的灯笼毫无顾忌的放在了老女人打着算盘的手边,然后踮起脚尖,一双粗短粉白的手紧紧地趴在前台上,好像是对老女人说了什么,老女人在听了女孩儿的话后,费劲儿的抬起她那满头发饰的大脑袋,紧接着,她那藏在背后的第四只手缓缓弯到头前,并对着我煞有介事的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框,之后她把女孩儿放在算盘边上的灯笼收于自己脚下,又无所谓的低下头,我看到她那刚刚还在清点着酒瓶子的手轻轻敲打了几下放在酒柜上的八个酒瓶子,看着就像在弹奏乐器。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敲打声此起彼伏的出现和消失,女孩儿脚后边的木地板突然塌陷,碎木块儿在凹陷之余又互相融合,重新组成了一道通往底下的阶梯。女孩一只手拿自己的兵器,一只手拉着我一块儿顺着阶梯往下方走去。这条楼梯很陡,也很斜,尽管楼梯上头也飘荡着一排首尾相接的灯雾荞麦,但我和女孩儿越往下方走,楼梯周围的光线就越昏暗,同时,随着我们越走越远,从楼梯下方飘来的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就愈发浓烈。就在酒味儿最熏鼻之处,楼梯也延伸到了尽头,一道拖拉门杵在前方,女孩儿不耐烦的拨开飘在门框上面的灯无荞麦,对着门大声喊了几下,门内很久便传来一个酒鬼的醉声醉语,女孩儿笑着对门内的酒鬼又说了几句话,之后拖拉门徐徐打开,嘈杂的喧嚣声也随之从门里冲了出来。

见门已打开,女孩儿得意的回头冲我使了一下眼色,我随之跟着女孩儿一块儿走进了门内,门内的空间其实和普通的居酒屋没什么不同,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这里比普通的包间大上许多,看着至少也有一间KtV的总统包间那么大,而且里边坐着的,有一半都是怪物,它们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其中,一个满身长着棕红色毛发,脖子上顶着一颗卡车轮胎那么大脑袋的猫脸胖子几乎霸占这里三分之一空间,至于剩下来的那一半嘛,看着应该是人,而其中坐在尊位上的,应该是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大叔,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日本浴衣,头顶微秃,喝的紫红的脸上写满了霸道二字,而他衣领出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是一大片的红绿色刺青,这让我不禁联想起小时候时常在电影里出现过的日本山口组。

女孩儿用自己的兵器戳了戳地板,兵器瞬间化作一道白光缠绕在女孩的脖子上,又在下一瞬间熄灭,然后迅速凝固成一条长方形的铜色挂坠。山口大叔这才点头允许女孩儿来到自己身边,女孩儿见状便灵活地从一个个妖怪和人之间穿梭而过,来到山口大叔身后,她斜眼看着我,对着山口大叔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山口大叔睁开微醺的眼皮,对我开口用口音浓重的中文问道:

“中国人?”

“啊?”听了太长时间的日本鸟语,大叔这突突如其来的一句中文搞得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于是我迅速调整好状态,回应道:

“对,中国人。”

见我有些吃惊,大叔从桌上拿出一个酒杯,命身边的人在斟满杯中酒后,他用手指对着酒杯一弹,酒杯如同子弹一般朝我射来,幸亏我从进入居酒屋起,就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面对如此突袭,我顺手便接住了飞来的酒杯,尽管刚刚被淋成了落汤鸡,身上到现在还冷得微微发抖,但一路上我都在运转着体内的丹气,有了《酒转元阳功》第一层的加持,我的手劲此时还算稳当,至少,酒杯里的酒水只撒了一丢丢。众人见状大笑不止,而山口大叔则点了点头道:

“年轻人,身手还需要多练练。”

我看得出山口大叔是想要我把酒喝掉,由于我实在太冷,也顾不着嗅字门关于学徒禁止饮酒的规矩,更没心思去想这酒里是不是加了料,趁着自己装逼还没露馅,只好先干为敬。一杯酒水下肚,暖意游遍全身,我看到自己身上本已湿透了的衣服就在我喝掉杯中之物的那一刻,化作湿气缕缕排出了我的体外,衣服也重新变得干爽暖和。

“好酒,谢谢。”

我故作镇静的回应道,随之将酒杯朝山口大叔投去,大叔没有感到意外,直到酒杯快要击中他胸膛的那一刻,他才迅速抬手把酒杯接住,又命人把酒杯斟满,自己再拿起间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对我说道:

“我告诉你,你来的这个地方,叫平安京,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

大叔:“看来千年京的人挺看重你,这里的很多人直到很多年以后不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处,朋友,你叫什么?”

我没有回答大叔的问题,而是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大叔立马会意,于是他开口道:

“我叫八户英男,是这家店的老板。”

见对方已经率先自我介绍,我才回应道:

“我叫沈放。”

可我刚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后悔了,现在人人都把我当做一块儿唐僧肉,我还这么自报家门,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更何况在这个鬼地方,我不仅是孤立无援,要是等会被眼前这些东西给分了吃,我那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八户英男在听到我的名字后并没有任何异动,而是继续对我问道:

“所以,你是引虫师?”

虽然我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但也不知为何,我并不想对眼前的这个陌生日本大叔撒谎,而是直说道:

“以前算是,现在我也不懂还是不是。”

八户英男满意的点点头道:

“实话,刚刚的酒是我酿的,你喝了,若是你对我说谎,你的心脏就会撞破你的胸膛,它会像刚刚的酒杯那样飞到我手上。”

我操,真他妈后悔,老子刚刚就不该装逼喝了那杯马尿!

但在此时此刻,我不能怂,目前看来,这个叫八户英男的的男人似乎还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我索性继续装逼,对他说道:

“酒不错,还有吗?”

八户英男听后大笑,而其他人也随之谄媚的跟着大笑起来。待八户英男笑累了之后,他说道:

“年轻人,有胆量,不过胆量不是这样用的,你只有喝了我的酒,才有资格留在这里跟我说话,在我这儿,你要知道,有些请求不可以提,有些请求不能提,否则……”

八户英男指着那个猫脸胖子说道:

“我会让他把你烤成一串又一串,给我下酒吃掉……”

我对八户英男的危险并没有什么感觉,反正我也没打算留在这里,自然不会对他提什么请求,因此我没打算继续看他在我面前装叉,一声“谢过”之后,我便准备转身离开可偏偏在这时,八户英男却说对我提醒道:

“离开,没人会拦着你,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我从不会接纳一个人两次,离开了这里,我和我的人从此以后都不会帮助你在平安京里生存下去,你最好清楚这一点。”

切!我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吃惯了中国菜,喝不惯日本酒,我就不信,那吾良滑会在得不到我体内金毛犼的前提下,允许这里的什么人或者妖怪搞死我。

“你不会死!”

八户英男见我已经背对着他后大声喊道:

“但是,如果你没有灯笼,你在这里将会寸步难行,你将每天都会被这里鬼怪所骚扰,折磨,你会生不如死,你的引虫之术不像我们的阴阳术,你们的,会消耗,在这里,你们的玄能会消耗得更快,等到你们的玄能都消耗完了之后,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最后,你们将会彻底成为这里的一部分,永远活在这无间地狱之中!”

我确实被八户英男的话给镇住了,到不是怕他,也不是怕这地方,而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吾良滑那老头会放心把我扔在这儿,如果八户英男所说属实,那吾良滑那老东西就是想让我在这里受尽折磨,以试图让我屈服于他,屈服于千年京,如若不然,大不了让我好尽内息,被这里同化成一个妖怪,或者活死人什么的,这让到头来还是会为他所用。

八户英男走到跟前,我看到他双手都拿着斟满了酒的酒杯,他的眼神虽已沉醉但却不失城府,八户英男将其中一杯酒挪到我跟前,说道:

“你姓沈,又曾经是引虫师,那么,你的父亲,是不是叫沈焕?”

我没出声,但眼神确实出卖了我,八户英男那好似狼一般的眼神看了我很久,随后,他露出一抹难以琢磨的微笑,并笑着对我说:

“我和他是老相识啦,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我很喜欢,叫不打不相识,我和他就是如此,我们总共交手了三次,他的能力、胆识还有智谋都让我深深的感到佩服,他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你以为那是一种愚蠢的冲动,但不是,等你才明白他的图谋是什么时,其实你早已经无力回天了。”

八户英男边说边示意我看向身后的酒桌,我转过身,看到八户英男指着一个人类,那是一个女人,她身穿粉色和服,看相貌应该四十来岁的样子,面相硬朗,眉宇之间,有这一股藏不住的杀气,但她有一半的脸被长发所遮掩,八户英男用日语命令她撩起长发以向众人亮出她的脸,女人没有由犹豫,当她撩起长发的那一刻,我看到她刚刚那一半被头发遮住的脸看着就像被烧成了焦皮枯骨一般漆黑枯瘦,上边只有干瘪的肌理和褶皱黑枯的皮肤,她没有腮帮,雪白的牙齿毫无保留的从牙床里露出,眼皮也没有了,空洞的眼窝配合这另一侧的好眼睛正盯着我,好似一个被仇怨填满了的无尽深渊。

八户英男:“她叫加藤樱子,我的手下,当时我们的计划被你父亲还有你们的组织所破坏,她的脸就是你父亲的杰作,其实责任在我,但她却为我顶了责任,于是在十五年前被吾良滑贬到了这里,坦白地讲,我很欣赏你父亲的这种手段,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或者说是老人和小孩,只要是敌人,他从不手软,只可惜,我们注定是两个阵营上的对手,而不能成为出生入死的兄弟。”

可笑,我们家以前可是打鬼子的,八户英男一个日本鬼子还敢妄想和我父亲称兄道弟,听着真是恶心他妈夸恶心,好恶心!

我实在不想再听眼前这人继续酒话,于是对他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户英男收起他的笑容,眼睛突然眯了起来,这让我想起了之前吾良滑那奸邪的模样,该不会他们日本人在给别人耍心眼的时候,都是这副嘴脸吧?八户英男朝我又走近了一步,他那两片薄而浅的嘴唇冲着我似动非动的抖动着:

“加入我们,成为我的部下,我给你灯笼,让你可以在我们的庇护下,在平安京里畅行无阻!”

我“哼”了一声,不屑的回复道:

“既然你跟我父亲交过手,那你应该清楚我们沈家的脾气,所以,八户先生,你觉得自己的这套说词对我能有多大的说服力?”

面对我的嘲讽,八户英男却没多少在意,他将自己左手酒杯里的干脆利落的灌进自己肚子里,在一副痛快淋漓的表情过后,他说道:

“我只需要你做成一件事,只要这件事情做成,之后不管你是否愿意留在我们这里,我们都视你为朋友,只要你还在平安京,我们将永远庇护你,如何?”

八户英男边说边把他右手上的酒杯挪到我跟前,说实话,我心动了,但出于之前那杯“吐真酒”的缘故,我并没有敢伸手接过八户英男手里的这杯酒。八户英男见状有些无趣的“嗯~”了一声,之后二话不说便把杯中酒干掉,就在他走回酒桌的那一刻,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于是我对他大声说道:

“什么事?”

八户英男背对着我,但我从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一个个的脸上,看出了那种诡计得逞之后的嘚瑟样儿。八户英男转过身,他那红的发紫的脸上强行挤出一层恶心的假笑,他对我说道:

“我现在问你,你是否真的愿意为了办成那件事?”

为了能在这里暂时生存下去,我只好先委屈自己,于是我冷静的说道:

“愿意。”

八户英男扬起他的眉毛,然后将右手上的一个空酒杯用指尖出其不意的弹到我的胸前,他指尖的发力速度比刚刚快上了好几倍,致使我根本来不及去反应便已被酒杯所击中,但我没有感到丝毫的痛,那酒杯就好像空气一样,毫无知觉的进入到了我的胸膛里,随之,我的胸膛出现一股暖流,但很快,这股暖流就变成了剧烈的灼痛,我惊慌的撩开体恤衫,看到自己的胸前膻中穴的位置上,多了一个烙印,上边是一个平假名的日文,看着很像咱们的繁体字,我低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