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会说话的狗
这座县城面积不大,因此找一路车的车站并不难,不过,小地方难停车,我和凌妙然只好先把车停在了离车站较远的一个大型商城付费停车场内,然后再步行走到车站。
一路车的站点基本都在老城区,那里有我很多回忆,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这座小城市里只有那么一两条街道最热闹,那时候的街道到了晚上还能允许小商贩在路中央摆个摊位,整条路上,吃穿住用行痒样有得卖,小时候最喜欢周末的夜晚,因为辱品厂里市区挺远,所以只有到了周末且还是夜晚,爸妈才会愿意带着我到城里的街上逛逛,我注意到有几家那时候我常吃的粉铺和牛杂店倒是还在,这让我的心里多了一丝暖意。记得到了过年的时候,街道上就更热闹了,路边两旁的紫金花树上挂满了大红灯笼,从五湖四海赶到这儿卖年货的商贩们能把整条街道都给堵满了,红对联、红挂饰还有满摊子大红包,一切一切的红色将窄而长的街道染得刺眼,染得通透。
凌妙然看我走路的时候莫不知声,于是便问道:
“怎么,想家了吗?”
我笑笑:“呵,还好,主要是很久没回到这儿了,看着旧城区这一带越来越破旧,多少有些感慨。”
凌妙然将她手中的烤串递给我一根,然后便嚼着嘴里的东西边说道:
“现在这个时代,哪儿哪儿都这样,我们那边也是如此,我爸刚娶程总那会儿,我经常偷溜出到镇上和县里去玩儿,那时候也傻,出门都不懂得多带点钱,到了街上只能买点苕皮和燃面解解馋,不过到了过年的时候,红包攒得多了,也能出去吃几顿肥的,哎,长大以后再去县里,发现好多店铺都不干了,现在想吃点老味道,比我在修行场闭关修行还难。”
我:“说到蒙顶山,现在龙渊穴里的虺也没了,你们还怎么用炼身炉治病?”
凌妙然:“虺虽然不见了,但它留下的气息可不少,经你们院里的子非和陈荻舟他俩在龙渊穴里的多次检测后发现,那里头的龙息,整整灌满了整片山脉穴窟,这分量,足够我们的凌家人治病用了。”
“那……小嫡怎么样了?”我说着将刚一份刚出锅的臭豆腐递给凌妙然。
凌妙然看着碗里的臭豆腐,略有所思的说道:
“据我所知,炼身炉修好不久之后,第一个送去治疗的就是小嫡。”
我听后担心的问道:
“那小嫡现在怎么样了?治好了吗?”
凌妙然用竹签用力在碗里插了几块儿臭豆腐,然后塞进嘴里说道:
“有疗效,不过还得多治疗几次,村里的人知道炼身炉有效果之后,纷纷抢着去裂穴治病,好在盛希叔和程总他们帮大伙儿排好了队,这才不至于又闹出什么乱子。”
凌妙然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一直在都盯着路边的商贩,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但我出于对小嫡的关心,还是忍不住向她问道:
“那现在,小嫡还需要住在悟道院吗?”
“他不见了”,凌妙然将吃剩的臭豆腐投篮式的扔到了垃圾桶里。
我:“不见了?被谁抓走的?”
凌妙然神色黯然的看着天空:“我猜他应该是自己逃走的,大概是在第二次给他治疗过后,小嫡在回悟道院的路上听到了看管他的人私底下谈论他父亲的事情,所以才会逃走的。”
话题就此打住,尽管凌妙然在说起小嫡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我闻得出,她的心里,此时散发着着悲伤和愧疚的气息。
“哦,对了,其实还有一人不见了。”
凌妙然快速平复情绪之后说道。
我:“还有人不见了?谁啊?”
凌妙然:“这个人其实你也见过,那就是高明。”
我:“高明?哦想起来了,之前你们程总还让他接待我们几个来着。”
凌妙然:“据程总所说,在我们这些人从青蛇岭回到凌家村后不久,程总他们就发现高明不见了,至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那就不好说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失踪,对我来说也就听听解解闷儿罢了,倒是没往深处想。不过,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和凌妙然就这么一步步,一个转角又一个转角,不知不觉中,便已经走到了一路车的车站。
此时已是临近晚上十点半,据凌妙然所说,必须要做一路车的末班车,而且要直达终点站,凌妙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新开的号,用的是玉京门外门子弟的卡)上的时间,说道:
“十点半,最后一趟,准备到了。”
一路车缓缓驶来车站,这个点,车上并没有什么乘客,但我们俩还是选择了班车里的最后一排座位坐下。
这个路段离终点站稍远,再加上班车无论还有没有人上车,都得一个站一个站的停下几秒时间,导致我又开始有点昏昏欲睡。就在我迷迷糊糊之际,凌妙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车子已经到达了终点站,市政府正门口。
我和凌妙然走下车,发现终点站的站台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就这样坐在长椅上整整一个小时,依旧没看到哪个人主动过来找我们。
凌妙然索性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抻着喉咙对我说道:
“今天怕是等不到他了,咱们明天再来试试看。”
“什么?他不会放咱们鸽子了吧?”
我担心的问道。
凌妙然揉着疲倦眼皮对我说:“应该不至于,他们好像都这样,要等三次才会跟你碰面,这是规矩。”
“呵,好装叉的规矩。”
我冷笑着吐槽道。
就这样,同一时间,同一末班车,同样的终点站,我们又连续等了两次,直到最后那一次,我们从末班车上下来之后又等了许久,直到附近街坊家里的摆钟准时敲响了零点的钟声,我们才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正从一侧街道的路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但当我们看清地上一点点变长的影子之后,却发现走到我们面前的,其实是一条大黄狗,这狗看着没什么特别,就是典型的中华田园犬,不过与往常见到的流浪狗相比,我们眼前的这条小土狗,显然要更加健硕,它每向我们走进一步,我们都清晰的能看到它身上那不断伸缩的肌肉纹理,这家伙,一看就是被人驯养过的。
大黄狗看了看我们,然后在离我们还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它脚下的影子依然还是人的形状,这让我感觉很别扭。
“想买什么?”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大黄狗所在的位置传来。
我调动龙息,闻了闻周围的气味儿,发觉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气息,气味儿之中,也就眼前的这条大黄狗的味道最明显。
见我们没有回应,大黄狗转身想走,凌妙然站起身冲着大黄狗说道:
“买风,我们想买风!”
大黄狗并没有因此转回身子,而是背对着我们继续说道:
“跟我走。”
随后它的身影再次走向刚刚的街道口,其脚下的人形影子也是如此。
我们跟着大黄狗往街道口方向走了大概有十分钟,这里是县城的旧社区,略窄的路旁两侧伫立着一排排古旧的骑楼,已是午夜,本就不再繁华的老街上安静得就像时间都已经定格了一样,唯一的动静儿,就是不时从阴暗的角落里窜出的大耗子和街坊家的呼噜声。大黄狗带我们走到一处转角路口,它先是加快速度溜进转角一侧,然后那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压低着嗓门对我们说道:
“站在那儿就好,不用过来。”
我们看到,转角一侧的地面上,那个人形的影子,其嘴的部分确实在动。
“你们确定要买风?”
男子问道。
凌妙然:“确定想开个价吧。”
男子:“买风的话,先付定金,按行规,一律一千,要现金,没价可讲,事成之后,我会在同一时间回到这里,到时候我会用狗来通知你们,然后,咱们再算劳务费。”
凌妙然用她的一侧肘关节戳了戳我的腰子,然后默不作声的瞪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这钱的确得我出,好在程雨给的现金够用,我但并不在我身上,所以我只好求着凌妙然,低声下气的对她说道:
“欠着,算我欠你的,以后手头宽裕的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凌妙然扬起眉毛,看来她等的就是我这句,随后从她的衣服口袋里掏出纸和笔交给我,我再次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写好欠条交给她。
凌妙然收好欠条,然后从衣服另一侧口袋里拿出钱包,大气的将一沓钱现金从钱包里拿出,然后满脸享受的哼着小曲儿数着钞票,也许是闻到了现金的味道,男子立马对凌妙然说道:
“放地上,转角边。”
凌妙然照做之后,大黄狗的从转角下边探出半个脑袋立马将一千大钞全部刁走。
随后,男子又说道:
“线索,物品或者对方的身份、住址,怎样都行。”
我赶紧回道:
“有……有个物品。”
男子:“有就放在刚刚放钱的地方。”
我照做把瓷砖残片放在转角下边之后,大黄狗很快便将残片叼走。
见对方许久没有回应,开始着急的我忍不住冲着转角问道:
“怎么样?收了钱你得办事儿啊!”
可我再说了话之后,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担忧促使我大步走进转角另一侧,结果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条空无人烟的小路,刚前的人影不见了,而那条大黄狗也不见了。
我一拍大腿喊道:
“坏了,咱们估计是上当了。”
但当凌妙然走过来后,却不以为然,她探头看了看前方的路,然后说道:
“我觉得吧,上当是肯定不会的,对方刚刚用的,正是尨灵会的招牌秘术,随影传声,还有,对方听得出我的行话,‘买风’,买风的意思,就是找人,要是买云,就是找物,要是买影的话,那就是要花钱雇他们跟踪某个特定的人。”
我:“那他既然收了我们的定金,怎么就溜了呢?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凌妙然看着眼前的路,坏笑着说道:
“放心,他溜不远。”
说罢,只见凌妙然闭上双眼,粉润的双唇微微张开,在简单深呼吸一下之后,空灵的吟唱从她的嘴里缓缓传出,并在不知不觉间飞入到这整条夜巷小路之中。
与先前我所听到过的秘术诡音不同,当下凌妙然所吟唱的曲子带着歌词,且她咬字清楚,声音灵动之中有婉转绵长,让曲子中的字字句句沁满了哀怨与多情,伴随着旋律,声声入耳,更入人心。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曲子旋律古韵十足,但听到深情处,却又戛然而止,似有续音,等又无期,留下的,只有听者心中无尽的期待与盼望。
我不知是在何时闭上的双眼,再度睁开,情怨满腔,随着我的情绪逐渐平复,这才想起来,刚刚凌妙然所唱的,竟是温庭筠的《更漏子》,本就哀思至极的古词,在凌妙然温婉感性的歌声之下,更显幽怨绵长。
“你看,这不就回来了?”
凌妙然指了指前方正向我们走来的人影说道。
我:“我去,这是……寒鸣梦魇?”
“我这招可比寒鸣梦魇高明得多了。”凌妙然得意的看着走来的人说道。
只见那人影朝我们越走越近,在发暗的路灯照射下,他的样子也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矮个子的年轻男子,准确来说是个男孩儿,看着顶多也就刚成年的样子,瘦瘦的,面颊很窄,脸上没什么肉,眼睛倒是挺大,感觉已经占据了他近半张脸的面积,男孩儿挺会打扮,尖尖的脑袋梳得倍儿规整,还打了发蜡,灰色的兜帽衫搭配一件真皮黑夹克,深蓝色的牛仔裤一看就是李维斯的,一双白鞋则是最新款的AJ,大金手表感觉比他的左手拳头都要大。
当男孩离我们已不到五米距离之际,一声犬吠突然从路边的巷子口传来,这着实是吓了我们两个一跳,定神后,发觉刚刚那条大黄狗正从一条阴暗的小巷冲出来,只见它嘴皮外翻,一口尖牙冲我和凌妙然凶狠的龇着,带着声声愤怒的低吼,直扑我们而来。
凌妙然眼疾手快,直接从腰间拔出她的皮带,随后一把将我推开,迎面冲着大黄狗就是一鞭子!
但她并没有真的将皮带打在狗身上,而把皮带抻长之后,精准的甩在了大黄狗的前腿即将扑来的下一步地面上,大黄狗虽被吓退,但依旧试图往凌妙然身上扑,凌妙然见状又对着地面甩去两鞭子。
也许是大黄狗的叫声打破了凌妙然的催眠秘术,男孩儿看着我和凌妙然,愣了一下之后,转身就往刚刚来的方向跑去。我见状赶紧追上去,发现那小子放着大路不走,专门往旧城区的小巷子里钻,本就瘦小的他在这些地方穿梭可谓是占尽了优势,在察觉我已经跟来之后,他双腿往巷子边的墙上一蹬,连爬带跳,外加一个凌空翻身,三两下便窜了出去,我只好同样已轻功加快脚步追去,才勉强追上那男孩儿,却又看到他故意跑进一个废品收购站,这地方又黑又乱,到处都是破铜烂铁和旧家具,可那小子竟然以近似跑酷的身法,灵活穿过层层凌乱的垃圾堆,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之中。
没办法,我只好调动龙息,以蛤蟆功里的一招踩莲追鱼式,四肢扑于地面,运气于周身,跳过一堆又一堆的垃圾山,同时再分出一小部分龙息激发嗅觉,在确认那男孩儿留下的气味痕迹足以汇聚成一条线路之后,我追着气息,四肢加速弹跳,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那小子,于是我绕着他的路线,给他来了个大迂回,一弧线角度朝他冲去,看着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我凌空一个飞扑,成功将他压在了身下。
抓住猎物之后,我赶紧扫视了一眼周围,好在这里够偏僻,没有发现一个摄像头,更没有什么其他人的气味儿,为防止自己看不住这小子,我拔出龙鳞刀抵在那小子脖子上,然后尽可能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够凶够狠,虽然我没什么演员天赋,但从那小子逐渐发慌的神情当中,我得到了一丝安慰,至少这招对他还是有点用的。
“臭小子,收了钱就想跑?你们尨灵会的人都这么不讲信用吗?!”
我把刀尖轻轻抵在男孩儿的喉咙说道。
男孩儿咽了口唾沫,边喘着粗气,边磕磕巴巴的对我说道:
“钱……钱我还你……还你还不成吗?”
我在男孩身上粗略的摸索了一遍,结果却啥也没发现,于是不耐烦的向他嚷道:
“快说!你把钱搁哪儿了?”
“就在……就在……”
我看得出,此时的男孩儿虽然说话依旧磕巴,但很明显是装的,他在拖延时间,同时,他的身上开始散发一种奇怪的气味儿,闻着有点像麝香,紧接着,荒凉的四周开始出现新的动静儿。
男孩儿还在我的身下喘着大气,但他身上已经没了恐惧的气息,脸上反倒是逐渐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随着他身上所散发的怪味儿越来越浓,黑暗之中,有灰、白,黄、花四条大狗正从我的四个方位走来。
我愤怒的把刀尖压在男孩儿脖子上并刻意戳了戳,尽管男孩儿脖子被我的刀蹭掉了一点皮,但流出的鲜血依旧没有吓着他,男孩儿得意的笑道:
“别在这唬人了,你身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杀气,你是不敢杀我的!”
“是吗?”我说着,把刀锋用力压在男孩儿脖子上,试图再吓他一回。
但此举却惹怒了那四条大狗,眼看它们朝我扑来,凌空飞过四道银色的光影,随着四把大小各异的飞剑倒插于地面之上,瞬间震住了那四条野狗。
只见那凌妙然身后随着四把悬空之剑,脚下踏过层层废墟,身姿轻盈地落在我面前,与我不同,她的眼神里,可真带着杀气,她右手朝着男孩儿的眉心指了一下,其身后的一把短刃立马飞出,剑锋直指男孩儿眉心,就在男孩儿以为自己死期将至之际,短刃突然悬停在了离他眉心不到一寸的半空中。凌妙然走到我和男孩儿跟前,示意我站起身,我起身收刀之时,看到男孩儿两腿瑟瑟发抖,似乎有随时失禁的趋势,随即对他笑道:
“怎么,这就怂了?”
男孩儿闭着眼,抖着嗓门儿对我和凌妙然说道:
“钱……钱在鞋子里边……两只鞋子……一边五百……”
凌妙然先是无视周围,操控这刚刚那四把飞剑赶走四条野狗,然后挥动手指将四把剑同时飞到男孩儿周围,并冷冷的说道:
“钱,你先收着,这活儿,你必须接!”
男孩儿躺在地上,惊恐的摇着头拒绝道:
“不不不,这活儿我不接了,钱还给你们,不够的话,我这手表也值点儿钱,送给你们得了……”
“为什么不接!”凌妙然操控着那五把剑拉到男孩儿身边不到半寸远。
男孩儿吓得身子直哆嗦,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
“这活儿……我是真没法接……你们……还……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我们的活儿你没法接,那你们尨灵会还有谁能接?”
男孩儿咳了两声,随后回答道:
“你们就别找尨灵会的人了,你们这活儿,我估计我们尨灵会怕是谁都不会接。”
凌妙然听后大怒,她故意抖了抖那悬空的五把飞剑,然后冲男孩儿呵斥道:
“为什么?你赶快给我说清楚原因,就现在!马上!”
男孩儿被吓得脸上的肉都在抽搐,他用手擦了擦嘴唇边上的鼻涕,在凌妙然再次抖剑吓唬他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因……因为……你们想找的那个人……他……他……”
凌妙然:“他是谁!”
男孩儿:“他是我们尨灵会的叛徒,我们之中没人能找得着他,之前老会长派过不是尨灵会的高手去寻他,结果全死了,现在尨灵会,根本没人敢提这个人,也不会有人去挺着胆子去找他!”
我:“这人叫什么?”
男孩儿再次咽了口唾沫,随后说道:
“他……叫戴礼……也就是布衣界里臭名昭着的疯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