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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夺了益阳,彻底清剿反抗势力后,活下来的军士们拿了赏赐和爵位高兴地回了老家。

李剑珣则十分迷茫,她没有家,也不想回那个冰冷冷的王宫。

她的母亲已经过世,天真的少女进了王宫,数年便被其吞噬。

她刚刚七岁,抱着死去多时的母亲哭到大病一场,可唐王依旧没有来。

毕竟她的母亲不过是个落魄贵族的女儿,不值得他放下政务。

从此她不再期盼,不停地锤炼打磨自己,不是为了唐王的目光,仅仅是为了自己。

公主们的命运很简单,被送去联姻或是让王离不开自己的能力。

像公主息和公主缃那样的终究是个例,大多数贵女都和卫王后一样,性命完全掌握在丈夫手中,而母家很难提供什么。

唐王后因着梁王年年准时送达的财物,唐王暂时没有动她和一双儿女。

不然就凭公子不识的愚笨,早被赶走了。

唐国需要的是聪明人,你可以使尽浑身解数来争夺王位,排挤兄弟,怎么过分都没关系,可一点不动的人无法在唐王宫存在。

李剑珣还不知道唐王已经盯上了她,无用的幼女自然不值得他的关注,可能打出军功的公主已经有了参与夺嫡的资格。

她望着三三两两的军士解下甲胄,和同乡们有说有笑地离开军营,唯独李剑珣没走,呆呆地站军姿。

伍长很好奇:“珣,怎么不回家,军营要拆了。”

她低下头,语气冰冷:“我没有家。”

伍长叹了口气,原来是孤儿,他热心地邀请:“珣,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来我们村子,你这次立了大功,能分到五亩好田,就在那安家吧。”

李剑珣摇摇头,她身边肯定有探子,不能连累他人。

唐国完全抄袭了秦的军功爵制,分为二十等,普通人再努力也只能是个民大夫,如果死在战场可以由儿子继承,自然死亡则收回爵位和土地。

而一旦升到大夫,就不能上阵亲自砍杀了。

一套下来,平民还是平民。

变法十几年,低级爵位在民间已经泛滥,高等爵位则凤毛麟角。

依照李剑珣的功劳,她离大夫只剩一步之遥。

可她的身份本来就是假的,唐国的户籍制度极端严苛,她借助公主瑰和王后的宫外势力运作几年才得到一个能进军营的身份,若是去领田地,再次审核下一定会露馅,她不敢赌。

可就这样回去她也不甘心,她很了解唐王,这次能出来是因为他的默许,如果他不同意,怎样努力也是插翅难逃。

她现在骑虎难下,唐王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她内心的恨意,她不愿意,也不敢见自己的父亲。

唯有瑰,她虽然渴望权利,可对自己是全心全意地信任。

她不够聪明,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吵吵闹闹的,给寂静的王宫带来不少乐趣。

“公主,该回去了。”

一个不起眼的士卒悄悄走到李剑珣身旁,他面容普通,身材矮小,放到人群中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她抽出佩剑,这是战利品,可以合法地取得。

“你是千面司的人。”

士卒轻笑道:“不错,公主,你该不会觉得自己逃离大王了吧。”

李剑珣厉声道:“既然知道我是公主熏就放尊重些!还有,我自己能回宫。”

士卒假意行了大礼,面上却是嘲讽:“当然了,小人不过区区一个无形,哪里敢对公主无礼?请吧,公主。”

无形是千面司的精锐,赵婴说内贼甚于外贼,所以国内的无形比起隐踪能力和智慧上都要高出不少。

他们散布在唐国的每一寸土地,监视着唐国任何异动。

李剑珣,哦,现在该叫她公主熏了,大步向着洛京走去。

她没有换下军队的服饰,依旧是男儿打扮。

她容貌远不如那个冷心冷情的父亲,面容朴素,只有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为她添了些许光彩。

士卒露出得逞的笑意,他是公子昇手下第一心腹,因着办事牢靠和自身的不起眼到了现在的地位。

他本也不敢对公主无礼,可王要求他尽可能地激怒熏,让她明白权势的重要性。

“大公主,您可别怪小人,小人不过一个办差的。”

他哈哈大笑,原来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生气是如此愉悦。

益阳的土地残留着未烧尽的白骨,走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提醒人们这里曾死去数万儿郎。

熏神色坚毅,她心性坚韧,不会轻易伤心失落。

母亲死的那天,她已经把这一生的眼泪流光了。地上有几个没烧透的头骨,不知是属于唐军还是卫军。

卫国那些倒霉的前军现在大概已经一家团聚了,卫王璧把他们都送到地下了。

唐王好整以暇地等待熏自投罗网,他很满意她的表现,有胆魄,会收买人心,稍加打磨定是明君之才。

至于性别他根本不在意,公子们自作聪明的模样让他作呕,卫王璧都能让一个毫无王族血脉的孩子登上王位,更何况熏是他的大女儿。

他笑吟吟的,配上那张富有迷惑性的脸,乍一看还觉得他是个人畜无害的贵公子,实际上却是抬手间掌控数万人生死。

“婴,熏要回来了。”

赵婴也笑的优雅,他的面容更为精致,也更能骗人。

“大公主有勇有谋。”

“那婴觉得她做太子怎么样?”

唐王没有试探,他的身体虽好转,可根本已经坏了,没有太多寿数了。

赵婴也知道唐王的心思,他故作惶恐道:“此乃大王家事。”

唐王抿唇轻笑,赵婴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插手,大公主他也很满意。

聪明人说话总是不喜欢全说出来,留下一部分思考的空间,同时也是考验,验证你有无能力加入他们。

赵婴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已经位极人臣,又得君王信任,下任唐王不可能留他。

他也不在乎自己的下场,只要法令不废,格院不撤,车裂还是腰斩都没关系。

而一个有抱负的君王不可能放弃这两个宝贝,所以他有恃无恐。

熏做过斥候,脚程很快,她拒绝了千面司送的马车,徒步走回了洛京。

洛京还是严正规范的模样,大家不敢高声谈话,生怕惊扰了洛京守卫,被判徭役。

唐国律法的处罚主要是徭役,因为唐国真的很缺人力。

如果受了肉刑,他们的劳动价值就会大打折扣,因此除非是极重的罪行,都可以用徭役来解决。

死刑自然是多种多样,车裂,腰斩,大辟等等,赵婴尽量设计的可怖,以吓退百姓。

熏一身军装,风尘仆仆地进了王宫,守卫没有拦她,大王早下了诏令,大公主会来。

他们只听唐王的,没有王的诏令或口谕都不能随意进出。

千面司的两位和赵婴除外。

“参见大王!”

熏行的是军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唐王没有生气,赵婴也是笑着的,可她只觉得恐怖。

“熏立了大功,不必多礼,赐座。”

熏如芒在背,唐王没有追究她私自出宫从军的事,甚至赐了座位,看来另有图谋。

唐王率先开口了,他的耐心耗尽,不想再试探。

“熏,你觉得做一个君王需要什么?”

熏极为聪慧,弦外之音如此明显,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她惶恐道:“臣不知,还请大王赐教。”

唐王露出一个自以为慈爱的笑:“熏,你是个聪明孩子。寡人已经决定,你来继承王位。”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熏也被吓得不轻,列国虽都有过女主干政,可从来没有过女性君王。她何以服众,子嗣问题又怎么办?

唐王继续说道:“寡人知道你有顾虑,可让那些愚蠢的人来糟蹋我二十几年的心血,还是你更合适。朝臣那里不用担心,婴会摆平一切,至于子嗣,你完全可以养面首,去父留子即可。”

熏颤抖着道:“大王,我一介女流,如何当得起大位?弟弟们都还小,好好培养不至后继无人。”

唐王面色平静,他语气虽缓,却不可置疑:“他们不行,你心性坚韧,不会因身边人改变。我要你发誓,绝不会废弃新法和格院。”

熏的确坚定,这也是拜唐王所赐。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嬴姓女熏,在此立誓,此生绝不废弃新法和格院。”

她知道唐王和赵婴一起做出的决定绝不会更改,他们已经承诺会让她坐稳王位,既然如此,她答应了。

“不差,当真不差。要的就是舍我其谁的气势。”

唐王很是开怀,赵婴也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