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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斋戒很快过去,三人去了城外的坟墓,那里没有墓碑,只有松柏守护着这对苦命的夫妻。

姬琮呆呆地流着泪,接过香烛插在墓前:“阿父,阿母,我来看你们了。十多年了,我才来,你们会不会怪我?想来是不会的吧,毕竟你们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他说了许多,面容在烟气中朦胧一片,崔祁只静静站在一旁。

“想来你也觉得荒谬吧,逼死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先祖。”

崔祁对着坟墓行了个拱手礼:“魂归蒿里也是好事,但愿你们能重新开始生活,下一世做姐弟也好,做夫妻也罢,开心就好。”

姑侄俩在墓前说了整整一天,直到宵禁也不动,他们跪在墓前,崔祁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

姬琮挖出当年卫王璧给大哥陪葬的玉璜和玉璧,它们经过十多年的侵蚀不再光洁,细小的刻痕里全是泥土。

姬琮和公主息用手指一点点清理干净,重新放了回去,又埋进去一块玉琮,一只玉镯:“以后这玉就代替我们陪着你们,再见了。”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几人也回不去客栈,崔祁提前找了个背风的山坡,脱下外袍递给公主息:“着凉不好,铺上吧。”

姬琮原也想脱下外衣,可他和息穿的都是丧服,布料单薄,没法脱。

为了睡得安稳,崔祁照旧开了屏障,可没人睡得着,息望着夜空,轻声道:“崔先生说死去的人可能会化作星星,大哥他们也在吗?”

崔祁想了想:“我不知道。”

最后崔祁眯了一会,另外两人则是彻夜未眠,直到太阳升起,直到城内响起嘈杂声,他们也一直望着那片消失的银河。

崔祁醒了过来,看两人发呆他也不催,而是进了城买了三碗汤饼,用自己的容器装了回来:“吃饭吧。”

姬琮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公主息同样,这是一场告别,从此凶手伏法,死去的人也该瞑目了

下一站是王陵,崔祁要去看看当年那个卫王的陵墓。

如果一个罪恶滔天遗祸无穷的人还能享受祭祀,那天道未免太不公了,而且殃及无辜在崔祁这里是最大的罪过,就算死了也不行。

借助隐身术,三人进了守卫较之之前更森严的王陵,卫王璧被挖开的陵墓重新填了回去,新添的土还湿润,有着很明显的割裂感。

而老卫王的陵墓完全没修,卫王珑听说了前事之后,也认为他是罪有应得,不可能再费钱给他重新修建。

祭拜了卫王璧后,崔祁前往了最深处的那座王陵,他一挥手,巍峨的墓碑墓道全数崩塌:“再让你享受祭祀,我是看不下去,所以,请你彻底消失好吗?”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崔祁不想等到回答,毁尸灭迹的确不是正道所为,但恶人继续为人供奉更是恶心。

宏大的陵墓倒塌,王陵守卫循声前来,可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其上有一块白麻布的布条,写了不少字,但他们不认识,只能先封锁消息回报卫王。

“走吧。”

崔祁拂去身上的灰尘,和两人会合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卫王璧的墓前香烛未烧尽,香灰落到地上,灰灰白白一片,而王陵守卫还不曾注意到。

得知王陵再次出事,卫王珑要崩溃了:“到底是谁啊?为什么都盯着我们的王陵?”

王陵招谁惹谁了?不到一年时间毁了两次,他的上位也不够正统,流言蜚语肯定传的没边了。

守卫献上了布条,卫王珑之前认字,但不全,现在他已经把卫国文字认全了,因而阅读起来也不费劲。

上面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和经过,如此大方的姿态倒让卫王珑犯了难,没有崔祁他做不了卫王,但破坏王陵是大罪,唯一的办法就是压下去,谁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出了王陵的三人换下了身上的孝服,大大方方地走出了献宁,崔祁展开羽翼带着两人朝虞国飞去。

回到乐陵,崔祁第一件事便是洗个热水澡,解除一路的风尘仆仆,了结心事的两人也不再发呆木着一张脸,只有霁儿不高兴。

师父和琮哥哥都离开,他就没人管了,这几天他和王姑娘的进展飞速,胖嘟嘟的小丫头抱起来软乎乎的,手感特别好,真想一直搂着她啊。

要是再晚回几天,估计两家该定亲了。

云姬对着公主息有了不少灵感,是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日日制衣,除了给霁儿做饭之外几乎不出门,无形之中助长了霁儿的不正之风。

但知子莫若父,云姬虽然不是父亲,可她对霁儿十分了解,他们不管,霁儿肯定去找了王姑娘,不过先生不允许早恋,她还是别说了,免得孩子挨打。

在云姬的隐瞒和霁儿飞快的进步下,崔祁没有发火的理由,他亲自下厨做了道汤饼。

“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远游归来不吃顿汤饼不行。”

虽然这句话没听过,但崔祁下厨还是值得保证的,众人都吃得很香。

他们这里其乐融融,卫王珑却难受了,他根本不是卫国嫡系,上位不久王陵便接连出事。

即便第一时间封锁消息,身在卫国的探子也会想方设法地把消息传出去,他只能装不知道。

顺便按照崔祁给出的解决方案,干脆不承认那位先王,宗庙里的牌位也撤掉,当做从来没有这个人。

两百年了,谁还记得一个死了两百年的人,他也没做过什么大事,该忘了就忘了吧。

也幸好卫王璧屠杀了贵族,不然卫王珑公然篡改历史一定会挨骂,并且卫国的遮羞布也会被扯下来。

现在的朝堂基本由卫王璧留下的心腹和外来的法家弟子为主,他们不会太在意一个死了很久的先王,谁是君王他们听谁的也便是了。

布条上的真相触目惊心,卫王珑叹道:“祖先不修德便是如此。”

他一开始自然是不愿做卫王的,但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就需要承担起责任。

他受过的教育只能勉强唱出诗经,如何成为一个王者从来不在他的学习范围内,除了摸索,没别的办法。

寒冷带走了许多生命,乐陵的大街上有不少无家可归者的尸体,他们走不动了,便躺在街道上,任由冷风吹过,大雪漫身,一睡不醒。

崔祁又做起了收尸人的工作,死者为大,他虽然做不成救世主,但死在街头无人理会,任由他们被清理,扔进乱葬岗或是荒郊野岭被野兽啃食,他还是做不到。

“哎,今年没有棉花,明年可能也没有。”

大雪对于有土地的人来说是瑞雪兆丰年,雪水能滋养土地,寒冷也能杀死虫卵。

对于贵族来说,大雪给了他们吟诗作赋的场地。

对于商人来说,大雪会影响货物运输。而对于贫困的一无所有的人来说,雪意味着死亡。

后来公主息也加入了安葬的队伍,崔祁也不多问,但她有疑惑:“崔先生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卫兵会清理的。”

崔祁头也不抬:“因为我要问心无愧。公主,你杀人的时候会想什么?”

“大多时候是不敢分神的,如果疯血不发作,我也不会主动杀人的,除非是他们想杀我。”

公主息的刺客生涯是建立在疯血的基础上,她很少能得神志清明,杀人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活下去的手艺。

有时她也会扪心自问,夺去他人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

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来求生?

但见了血,她再次杀红了眼,成为一头嗜血的野兽,无情地收割。

听了公主息的回答,崔祁突然觉得对卫太子和竹叶的惩罚轻了,每过几天,竹叶就给他托梦,但他从来不听。

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只会推诿责任的人不值得原谅,他也无权替受害者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