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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海边的孩童倒在了海浪中,他幸运地没有被冲走,风浪停歇后,出海的渔民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孩子。

大家都很是惧怕,还是一个壮硕的汉子上了前,拍打起孩童单薄的脊背,将海水拍了出来。

“好歹是条性命,送到我家去吧,让孩子他娘看几天,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汉子背起了孩童,其他人开始整理渔网钓钩,新的一天开始了。

渔人的妻子接过了晕迷的孩子,她问道:“这孩子是从哪里捡来的?”

渔人顺手拿了几块鱼干,答道:“海边,你看几天,能活就活,不能活咱们也尽力了。”

请大夫看病太过奢侈,他们没有余钱来救治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至于生死端看天意是否眷顾吧。

大约是身负修为的缘故,孩童很快就醒了过来,渔妇听到声音便抛下梭子,端了碗淡水递了过去。

冰凉的水入腹,孩童混沌的心神方才醒来,他行了个佛门的礼数,轻声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我名燕伽,自燕地而来。”

“哎呀,燕地可不近呢。”黑瘦的妇人抓了几片晾晒的鱼虾给燕伽,“你一个小孩子走这么远很不容易吧,可你要留下得和官府报备,不然我们也不敢收留。”

燕伽勉强笑了笑,“已经麻烦您很多了。”

他没有动手中的鱼虾,和僧人吃了太久的素,骤然闻到如此浓烈的腥气令人不适。

风浪过后鱼群聚集,汉子带了许多渔获回家,见从海边背回家的孩子醒来,他颔首道:“醒了就好。”

燕伽俯身行礼,他却摆了摆手:“走吧,贵人要来了,你没有户籍,被打成乱党整个村子都要连坐。”

闻言,燕伽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将身上的铜子都放在了简陋的床铺上,再次行了一礼:“承蒙恩人相救,否则我定会葬身鱼腹。”

汉子沉默着,打开荷包递回去几枚铜板,燕伽坚辞不受,整了整衣衫朝着琅琊城的方向走去。

没过几日姜玄鱼就来了东海,姜氏是东海最大的庄园主之一,所有渔民都要受其管理,盘剥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比起农户,渔夫的生活还要更苦,粮米都是过年才能见到的罕见吃食。

得知僧人的事情后,姜玄鱼眸色阴冷,道玄千万年来都是道门独大,西方的佛门却总想着分一杯羹,这不就是来乞讨的么。

更何况姜氏乃太公后裔,太公可是道门先祖,维护道门的威势就是维护姜家的利益。

“搜!”

姜玄鱼腾地站了起来,桌上的茶盏晃了晃,摔下去碎做一片狼藉。

侍女吓得发抖,却还是忍着恐惧上前将碎瓷片打扫干净。

他们这位贵人平时脾气不错,待下人们还算温和,可一旦动怒能得个全尸都算幸运。

手持哨棍的家丁倾巢而出,沿着僧人的足迹一路探查,直到子夜时分潮水冲上岸一具白骨,其上的袈裟碎片证明了他的身份,是僧人。

和寻常的白骨不同,僧人的尸骨莹白润泽,姜玄鱼眉头紧锁,他不了解佛门的修行法门,若是这看似死的不能再死的骨头另有玄机,他岂不是养虎为患?

思索片刻后,他下了令:“把骨头打碎,煅烧干净。”

仆役立即将白骨拖了下去,姜玄鱼叹了口气:“佛门言六根清静,我是清静不了,这位高僧,你不该来道玄。”

愿君六根常清静,心如宝月映琉璃。

白骨烧了三天,化作了一颗指甲大小的舍利。

姜玄鱼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道:“据说佛门高僧死后火化会生成舍利子,看来他是彻底死了。”

“主家打算如何处理?”管事问得小心翼翼。

姜玄鱼道:“葬了吧,还有那个跟着僧人的孩子也要寻找,东海不能出现任何动摇道门的隐患。”

海滨的宅院终究不如琅琊城舒适,姜玄鱼亲自核算了赋税和债务后便启程回了姜府,因而他并未看到埋葬舍利子的陵墓中走出一个身穿破旧袈裟的僧人。

僧人裸露出的面颊手臂散发着七宝光芒,他双手合十诵了句佛号,消失在东海浩大的明月夜中。

失去僧人的带领,身无分文的燕伽独自前往了琅琊城。一身青衣沾了泥水,脏兮兮的,守城的士兵见了嫌恶地摆摆手,将人放了进去。

城墙上贴着通缉令,是依照渔人描述绘制而成,可如今燕伽形容狼狈,卫兵也并不尽职,贵人克扣兵饷用以享乐,没有银子,谁也不肯尽心。

街市的角落里蹲了几个乞丐,见燕伽落魄,其中一个少年扔了口中叼着的草叶,做出防守的动作,他问道:“你也是来讨贵人可怜的么?”

“我不知道。”燕伽坦诚极了。

他在展示自己身上没有武器后也蹲了下来,蓬头垢面的样子和乞儿没什么不同。

偶有路人撇下几枚铜子,乞儿们立即千恩万谢,唯有燕伽闭口不言。

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便随僧人四方云游,因而养成了寡言的性子。

以他目前的修为还做不到辟谷,却也较凡人能忍受饥饿。

燕伽双手托腮,想起当年他饿的不行,僧人修为高绝,早就不需要进食,是以并不知道孩子哭泣的缘由,还是路过的大娘见孩子可怜请两人吃了顿饭。

乞儿少年戳了戳发呆的燕伽:“你怎么不说话?贵人会不高兴的。”

“嗯,我知道了。”燕伽意兴阑珊,他暂时不饿,所以对乞讨也不上心。

或者说,他不认为自己是乞丐,而是来化缘的僧人。

虽说未曾剃度受戒,但燕伽始终坚信自己是佛门弟子,若无僧人相救,他断然活不到今日,纵然道门强势,佛门不兴,他也不愿另投他门。

有贵公子经过此处以帕掩口,弃嫌道:“好讨厌的叫花子。”

乞儿少年无动于衷,燕伽本欲辩解,却被一双手按住了。

待贵公子离开,乞儿少年才垂下头,沮丧道:“我们这样的人在贵人看来和猪狗没什么区别,你还是尽快习惯吧。”

燕伽想了想,道:“那么红尘仙眼中,再泼天的富贵岂不也是一梦黄粱。”

“嘘。”乞儿少年压低了声音:“这话可不敢乱讲,贵人要生气的。”

燕伽点点头:“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