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秋抬手点了点小孩饱满的额头:“就你,连毛都没长齐呢,还如虎?奶糊还差不多!”
众人都被逗笑了,却见一位朱袍老者走了过来。
“军营重地,不得喧哗!”
来人语调生硬,众人纷纷下拜,云千秋更是推了车就要走,唯独小孩不躲不闪。
那老人来了兴趣:“小童儿,有志气是好事,但新法有规十五成丁,长大了再来吧。”
小孩仰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叫云涯,下次再见就是沙场了。”
原本已经走出几步的云千秋又折返回来,提起小孩就扔上了粮车:“童言无忌,贵人莫怪。”
老者捋须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子胆大,或为良将。”
回程的路上,云千秋板着脸,低声训斥道:“你忘了你父亲怎么死的吗?”
父亲是他们一家的痛处,云涯泫然欲泣:“是因为评价新法被斩首。”
“知道就好。”云千秋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若非你父亲及时断了和云家的联系,你、我,还有我们一家子早就死在服徭役的路上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要记得自己是韩氏子孙,是有门户的,莫要堕了凌云之志,却也不能和旁人说起这件事。”
能识字并看懂新法且做出评价的至少是寒门子弟,而寒门也是有门第的,在乡下颇受敬重。
云涯的父亲韩昌就是个洛京来的破落户,靠着将姐姐嫁给云千秋这个本地人才安顿下来,后来自己也娶了妻,做个教书先生,替人写写家书,收几条束修,日子虽清苦,倒也安稳。
奈何韩昌离开洛京过了太久安生日子,忘却了居安思危的道理,在看出了新法就是戏弄人的本质后便一时口快,给说了出来。
而后他便意识到自己活不了了,立刻写下休书和妻子和离,将几个月大的儿子改为云姓,让姐姐也改了姓氏,尽可能撇清和他人的关系,孤身上了刑场。
他的行为都落在了千面司眼中,但唐王决定放过这些穷酸书生的家小。
毕竟当时唐王元才向上天祈祷,说自己以后不再滥杀,希望痼疾能痊愈,总不能刚说完就反悔。
韩氏早已败落,韩昌妻子一家也不过是农夫,多养一个孩子负担不小,于是乎云涯就成了小拖油瓶。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他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出人头地,再不受人白眼。
一路上云千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的观念很是朴素,贵人是天生的。
云涯的父亲虽说在洛京不值一提,可在乡下便是难得的人物,那么他的儿子自然也是贵人。
可云涯不信这刻入骨髓的教诲,若是天生贵人,他的父亲为何会被闯入家门的甲士拖走?今日进了军帐,方知天外有天。
因着食物的匮乏,大多数人患有夜盲,在晚上就是两眼一抹黑。
云千秋眨着眼睛,黑暗让他的动作愈发不成章法,载在粮车上的孩子不见了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