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金城,玄家沟科普工作室。
“爸,那小子已经连续半个月来咱们工作室了。”唐渊一边整理唐禹带回来的东西,一边往门口那边瞥了一眼,“每天来都问你,说你出去办事了让他过几天再来,就是不听,还是每天都来。就像我骗他一样,来的比我早,走的比我晚,比狗都勤快。”
“有事主上门,他就更勤快了,给人端茶倒水,问事情原委,迎来送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这办事呢,我都成摆设了。”
唐禹拧眉看着正在门口耐心地安抚一个哭哭啼啼的事主的十七八岁小青年,每天接触的人太多,很多事主在他眼里已经逐渐脸谱化,虽然隐约地有点印象,但是一时间他也没想起来这小青年是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的,“他之前找过我们办事?”
“啊。”唐渊应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就是年初那会吧,有个勘探队失踪,后来勘探队找到了,人都死了,死因不是意外,是谋杀。但是有两个队员不见了,就说是那两个人偷了绝密的资料跑了,他们全家被调查,他爷爷跳了楼,以死证明清白。”
“后来经人介绍,找到了咱们这,爸你现在这记性怎么回事?你忘了么?大半夜上了门,见着你就跪下了。”
唐渊这么一提醒,唐禹也终于想起来,前几个月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孩子大半夜的来敲门,那天天气不好,下着瓢泼大雨,他身上都被雨淋湿了,一路上过来,又像是摔倒过,身上还有不少泥水。
亲人自然是不相信自己家里人会为了钱,抛弃老人孩子,干出偷了绝密资料跑了的事情。
不过如果人没跑,那这么久没音信,大概率也是不在了。
而找尸体自然是唐家最拿手的事情。
这事放到他们这边,也不需要怎么兴师动众,两只乌鸦出去,几天就有了结果。
那两个队员并没有带着绝密的资料逃跑,相反,那对夫妻是为了保护那些绝密的资料,虽然身受重伤,可还是依靠对地形的熟悉,深入腹地。那些人不敢再追,他们虽然保住了资料,但是自己也陷入绝境。
虽然冤屈洗刷,叛徒变成了英雄,只是家已经散了。
事主终于安抚好,林元度把人送到门外,赶紧转身跑了回来,“大师,您回来了。”
唐禹点点头,“你找我,是还有什么事么?”
林元度站在唐禹面前,脸色带着些许窘迫,他抬手挠了挠头,隔了会才试探地道,“大师,我是想拜你为师,我也想……”
“诶!”唐渊站在柜台后面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们这不收徒,打杂的也不招,你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再总往我们这跑。”
听唐渊喊了这么一嗓子,林元度剩下的话也就咽了回去,脸上窘迫之意更加明显,但是他却依旧倔强的看着唐禹,大概是想从他这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唐禹对着唐渊摆了摆手,唐渊才极不情愿地抱着手上的东西从店面后面的门出去了。他自己走到椅子边坐下来,还没等说话,林元度已经给他倒了一杯水。
唐禹看了看面前的水杯,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椅子,“坐下说。”
“诶。”林元度应了一声,赶紧规规矩矩地坐下。
唐禹打量了他一会,“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林元度点点头,“还是要感谢……”
唐禹摆了摆手,又问,“你不上学?”
林元度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爸妈刚出事那会,我爷爷让我专心学习,他说我爸妈肯定不像是他们说的那样,我又是要高考的关键时候,不能让我爸妈失望。我爷爷咬牙撑着,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就……”
他说着眼眶红了红,声音里带了几丝哽咽,顿了会,调整了下情绪,才接着道,“哪知道还没等开学,我就收到消息,说是因为接到举报,我的录取作废了。好在后来有您的帮忙,我爸妈终于沉冤得雪。我高中的老师帮我联系了那个学校,说是可以让我去上学,但是我不想去了。”
“不想去上学,想来干这个?”唐禹拿起水杯,轻笑了一声。
林元度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年头考上大学不容易,我们就是混口饭吃,社会上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唐禹慢慢地喝了一口水,“回去好好上学吧。”
“大师……”
“等你大学毕业之后,要是还想干这个,你那个时候再来找我。”唐禹说着放下水杯,“在这之前,别没事老往我这跑了。”
“大师,那是干你们这行,还有学历要求么?”林元度挠了挠头。
“没学历要求,我们这不赚钱,等你大学毕业,有的是地方录用你,跟那些地方一比,你就想起不来我们这了。”唐渊从后门露了个脑袋出来,“我之前是直接拒绝你,我爸这是婉拒你,这点事都想不明白,赶紧回去接着上学吧。”
一听这话,林元度一下子就急了,“唰”地站起来,他当然知道这里不收钱。
他那时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听了一个邻居的话,来这里试一试。本来他们全家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这些,以前在他们家的人的眼里,干这行的都是神棍,都是封建迷信,整天忽悠人骗钱的。
可后来他们真的找到了他爸妈,他送酬金过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们不收钱。
当时唐禹说他们已经拿到酬劳了。
他也不知道这酬劳是哪来的,更不知道他们不收钱要怎么维持工作室的运转,他只是知道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他好奇,他想更了解,他也想能像他们一样,将来帮助更多像自己这样的人。
“大师,我不是为了钱,我是真的感激你们,我觉得你们的工作很有意义,所以我才想拜你为师,跟你学。”林元度急急地解释道,“你就收下我吧!”他说着双腿一弯,就要跪在地上。
唐禹立刻伸手扶住他,“咱们就算收徒,也不兴这个。”
听这口风,林元度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称呼都跟着变了,“师父,那你说要怎么做。”
唐禹收回手,像是在思考什么。
“爸。”唐渊站在后门那,“我爷爷可是有交代啊,你要是想收徒,那也得过了他那关。”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林元度,拧着眉退了出去。
估摸着心里不爽,连带着重重地摔了一下门。
“我还没说要收你,你先别这么叫。”唐禹转手拿起水杯,犹豫了会,又放下了水杯,“阿渊说,你这半个月天天都来,应该也知道我们具体都都干些什么吧?”
“知道知道。”林元度赶紧点头,“虽然咱们这叫玄家沟科普工作室,但是其实跟科普没啥关系,咱们主要靠另类的手段解决一些科学没办法解决的事情。”
“科学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就不是科普范畴了么?”唐禹拧起眉,“只是现在的科学没办法解释,你怎么知道以后的科学也没办法解释?你看外面马路上的汽车,看看天上飞的飞机,这要是放在一两千年前,那是科学还是神话故事?”
林元度转头看着外面眨巴了下眼睛,隔了半天,才开口问,“师……大师,可是这几天来的这些事主,有一个说他爸死了三天,在家好好地停灵,但是突然坐起来又吃又喝,可是肉眼可见的人都开始腐烂了,后来是……”他抬手指了指后门外面,“是那位大师过去,一道符纸下去,人就倒下去了。”
“我听那位大师跟事主解释,是停灵的时候,有只野猫从尸体上面跳过去,那尸体跟野猫借了阳气,虽然看着是活过来,但其实已经不是人了。”
“这不就是俗称的诈尸么?”
“还有一个上吊的,也不知道上吊那个人是咋想的,人家上吊系一个圈把自己脑袋伸进去就算了,好家伙这人也不知道有几个脑袋,连着系了五六个圈,家里人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说法,直接把上吊绳给烧了。但是没过几天,家里又接连有两个人上吊死了。”
“我听那个大师说,是因为那绳子系的圈太多了,一个圈就是一条命,本来如果当时找人把这个事给破了,后面的人也不会死,可他们直接把那绳子给烧了,才惹来这些麻烦,如果不赶紧解决,反正是有几个圈就要死几个人填命。”
“这跟飞机和汽车能相提并论么?这不就是……”
林元度说着声音慢慢地小了下来,他看了看唐禹的脸色,默默地闭上了嘴,隔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大师,你说得对,只是现在科学不能解释,以后一定能,一定能。”
唐禹叹了一口气,顿了半晌,才又问,“你真想学啊?”
林元度点头,“嗯。”
“既然这几天,你大概也了解了,那你也应该知道,干这一行,胆子要大一点。”唐禹又道。
“我胆子大得很。”林元度赶紧道,“我爸妈都是做地质勘探,我从小就跟他们在野外,什么荒山野岭都去过,我不怕!”
“荒山野岭?”唐禹笑了笑,“行啊,我说一个地方,你敢去,也能把我说的东西拿回来,我就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