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春妮走了以后,援捷一个人坐在炕上摆木块玩。
玩够了,他就自己穿上鞋下了地,准备到外面玩一会。
结果怎么推门都推不开。
知道是妈妈怕他出去乱跑,才把他关在屋里的。
援捷也没哭,在厨房里又玩了一会,还是觉得没意思。
又回到屋里接着把木块一块一块的垒高。
没过一会,他不耐烦的把垒起来的木块一把推倒,反复几次,又觉得没意思。
没什么玩的,援捷就开始犯困,不知不觉的趴在炕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小援捷被冻醒了。
本来人睡着的时候,体温下降,就容易冷,再者因为春妮走的时间长了,炉子里的火灭了。
屋里的温度降低了。
援捷坐起来,揉揉眼睛,觉得口渴了,穿上鞋到厨房里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几口凉水下肚,援捷更冷了,打开炉子盖一看,里面只有一点微红的火炭,马上就要熄灭了。
“妈妈和姥姥回来会冷的!”
援捷想了想,照着妈妈点炉子的样子,抓几把茅草塞进炉子里。
茅草上面加了木块,最上面放了几块煤。
然后双手拄着下巴,蹲在火炉旁边耐心等待着。
果然,没过一会,火炭点燃了茅草,炉子着了起来。
援捷见炉子被自己点着了,十分高兴,蹦跳着回到炕上,接着垒他的木块去了。
援捷只知道把炉子点着了,却不知道,要把连着炉子口的柴草打扫干净。
他走了没一会,炉口点燃的茅草掉到地上,炉子附近的茅草点着了。
点燃了在旁边的笤帚,笤帚引燃了靠在窗户下面的两捆蒿秆子……
浓烟透过门的空隙钻到里屋,援捷才感觉呛嗓子。
嗓子眼火辣辣的痒,他只想咳嗽。
小援捷穿上鞋,跑到门口一看,火光已经把整个厨房都照亮了。
热浪扑面而来。
他忍不住的咳嗽。
着火了!
援捷害怕妈妈和姥姥回来烧到,他迫切的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
门走不了,那就从窗户出去。
夏天的时候,他经常从窗户跑出去玩。
援捷没忘记外面冷,还从墙上摘下帽子戴在头上。
屋里的烟越来越多了。
援捷跳到炕上,用力推后窗户。
可怎么推都推不开。
他想起来,天冷的时候,妈妈用浆糊把窗户缝隙用纸糊上了。
小援捷从柜子里掏出剪刀,顺着窗户缝隙使劲划开,再使劲一推,窗户吱呀一声开了。
他把屁股掉过去,趴在窗台上,一点点往下去,感觉脚尖够到地了,才松开上面的手。
听见大门口有人喊:“着火了,来人啊,快救火啊!”
然后脚步声不断响起,很多人都跑到他家的院子里来。
援捷蹲在房山头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人们。
拎着水桶,拿着脸盆的人不断涌进来,院子里人越来越多。
援捷蹲在那里,看见一排大腿。
他忘了害怕,觉得好玩,就一直蹲在这里看着。
也忘了去找妈妈的事了。
直到听见妈妈撕心裂肺喊他名字的时候 。
他才慌了。
从房山头站起来,院子里全是人,他只能听见妈妈的哭声,却看不见她的人影。
他挤进人堆里,眼睛能看见的全部是腿。
有空隙他就钻过去。
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嚎啕大哭的春妮身上和火势上。
有的女人已经在跟着抹眼泪了。
〔多好的孩子,虎头虎脑的,就要是没了,太可惜了了!〕
〔也是怨大人,这么大的孩子咋就把他一个人关在屋里了呢!〕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谁家这么大的孩子没关过?这不是意外嘛!要知道尿炕,都睡筛子了!〕
〔春妮多难啊,家里没个男人,一个哑巴娘,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还要上班,还要顾家,好铁能捻几根钉啊!〕
人们议论纷纷,都没注意,有一个小不点刚从身边挤过去。
援捷好容易挤到前面,透过两条胖乎乎的大腿,看见浑身湿漉漉的妈妈。
头发都散了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援捷看不见她的脸,哭声他也不熟悉,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妈妈这样哭过。
援捷有点胆怯,他小声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妈!妈……”
细微的声音被嘈杂的人群淹没了。
“我儿子在里面啊,援捷!援捷……”
援捷这次听清楚,也看清楚了,真的是妈妈。
他从几个人的身后,慢慢摸了过去,拉住了妈妈的衣角……
“妈妈!我在这呢!”
……
身上的湿衣服虽然换下去,但春妮依然觉得冷,透心凉那种。
不知道家里的火救的怎么样了!
春妮必须要回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从被服厂的女职工宿舍出来,春妮拒绝了魏亚萍要帮忙带援捷的好意。
儿子只有在她的怀里,她才感觉踏实。
后怕啊!
就在刚才,她都以为自己彻底失去他了。
那种绝望和痛苦,是她半生中任何磨难中都不曾有过的。
现在儿子就在怀里,春妮依然感觉不真实。
“回去看看怎么样了,要是没事,我回家整点饭吃!”
牛姐家里的人早就撤到外面了,和春妮家只有一墙之隔,火但凡大点,都可能烧到她们家。
这节骨眼上,谁还敢回家做饭啊!
春妮抱着援捷回到家,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
厨房的窗户和门都烧废了。
里屋只是被烟熏的满屋子黑乎乎的,倒是没烧着什么东西。
厨房里的东西全部烧没了!
屋里虽然没有火了,但浇过水的木板上还冒着灰白色的轻烟。
“春妮,别上火,把门窗换一下,房子大框没事,费不了多少事,我来想办法!”
怕春妮上火,老康急忙安慰她,救火和看热闹的人走的差不多了。
老康和另外两个厂里的工人没走,虽然现在火是灭了,但也要防止死灰复燃。
今晚上是不能离人了!
邻居都安全无事了,牛姐放心的回家烧火做饭。
吕艳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摊上这样的邻居,倒了八辈子霉了!
春妮一直道歉,吕艳依旧磨叨个没完,直到郭万全大声呵斥了她几句,才算是消停了。
春妮自知理亏,也没和她计较。
毕竟要是真把郭万全家的房子烧了,大冬天的,一家人的住处真成问题。
春妮娘俩个晚上也没吃饭,牛姐就多做了两个人饭菜。
另外又给哑巴熬了点粥,准备一会吃过饭以后,春妮走的时候带上。
吃过饭,就算春妮再舍不得,也只能把援捷留在牛姐家。
本来以为回家安置好儿子,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返回医院了。
一场火耽误了。
春妮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
医院的走廊里没了白天的喧嚣,很安静。
虽然换上了干的棉袄棉裤,但她依然感觉两条腿像木头一样僵硬。
春妮急匆匆的穿过走廊,推开病房的门,心猛的沉了下去。
病床上空荡荡的,没了她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