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破地方，又脏又乱的，早知道下午的时候，就应该停在那个小镇上休息！”
看到破庙的脏乱，甚至里面还有三个乞丐窝在角落里休息的时候，柳笙笙脸上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粉衣丫鬟面带歉意。
“小姐息怒，是我们没有计算好位置，错过了村镇，下一次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小姐若是不喜欢这个破庙，可以暂时在马车里休息一晚……”
黄衣丫鬟也低下了头，一副等待惩戒的模样。
姜玳忍不住同情的看了一眼两个丫鬟。
一路上，这两人又当车夫又当仆从的，忙的不可开交，而且错过落脚位置也不是她们的错，是柳笙笙午后非要午睡，还嫌弃马车颠簸，只住客栈，所以才耽误了时间，但这两个丫鬟这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从某一方面来说，也算是人才，就是不知道柳善渊是怎么调教出来的这两个人，以前沈枝意根本就没注意过。
柳笙笙冷哼一声。
“再有下次，我直接让父亲把你们都处置了！”
两个丫鬟立刻低头应是。
姜玳发现，两人竟然因为这一句话而害怕的面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视线，心里却已经生了疑。
两个丫鬟开始收拾破庙，凌肆顿了一分钟后，也跟着收拾，不过他只收拾自己和姜玳住的地方，其他的一律不管，只不过最后收拾出来的地方虽然挺干净的，但比起两个丫鬟的杰作，还是差了些许。
这让凌肆立刻就不服气了。
柳笙笙也就算了，他怎么连这两个丫鬟也比不了？不行，他一定要比她们收拾的更好！
在凌肆的攀比之下，破庙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角落里，三个乞丐缩了缩身体，恨不得原地消失。
“二…二爷，我们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身体瘦弱，看起来像个竹竿似的少年轻声问道，脸上写满了不安。
他们受到过不少白眼和歧视，早就习惯了，之所以会在这里，也是因为之前的地方待不下去了，想要到其他地方讨个饭吃，没成想一个破庙而已，还能遇到贵人。
虽然只有一个男人，但看气质就不是他们能惹的，说不定一会儿就要把他们赶走，既然这样，还不如他们主动走。
被称为二爷的佝偻老人看了看破庙外隐隐作响的雷声，虽然面色犹豫，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我们不能出去，马上就要下雨了，还是一场暴雨。”
“这荒郊野外的，若没有这个破庙遮挡，就算我们侥幸不死，也会大病一场……”
剩下的话，二爷没有说完，但懂的都懂。
身为乞丐，吃饱肚子都是一个问题，更别说看病了。
大病，对于他们来说，和死亡没什么差别。
一张小脸凑到两人中间，虽然脸蛋看起来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极为灵动。
“小羊哥哥放心，那个白衣服的姐姐看起来是个好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稚嫩的声音充满了天真，看模样，这小孩的年龄甚至不超过六岁。
少年小羊无奈的叹了口气。
“粥粥，你还小，不懂很多人表面上和实际上根本不一样……”
粥粥歪了歪头，心里有些不服气。
才不是呢，她分明可以感觉的到……
可就在准备开口的时候，二爷突然面色一变，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来人了，别说话！”
粥粥闻声抬头，果然看到一人已经近在眼前，但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毫无害怕之色。
来人正是姜玳。
她本来没注意到这三人的，但被称为二爷的老人说马上就要暴雨的时候，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让她听到了。
年老的人能凭借经验判断天气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二爷的语气十分笃定，但外面如今还是月朗星稀，没有丝毫即将下暴雨的征兆，这就有些神奇了。
“三位好，今日有幸共处一个屋檐下，也算是缘分，我们要往南去，你们呢？”
姜玳眼神温和，声音如闲话家常一般。
二爷看姜玳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面色缓和了一些，但眼中的警惕却始终未曾退去。
“往北。”
回答简短，除此之外再无一个多余的字。
姜玳不以为意， 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
“刚才您老说马上就要有大暴雨，我听了有些担心，因为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若是下雨导致道路泥泞，那就不太妙了……”
二爷动作一顿，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气质不凡的女侠，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过来的。
他心底的隐忧立刻退去，嘴角也带了一抹淡笑。
“女侠不必担心，今晚虽有大暴雨，但时间不长，明日太阳一出来，大路周围绝对会恢复干爽，只要注意一下那些地势偏低的地方，基本上不会影响赶路……”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注意着姜玳动作的柳笙笙便忍不住了。
她轻笑一声，语气温柔却充满了贬低。
“大师姐还是别在这个乞丐身上浪费时间了，父亲曾教过我一些观星辩雨之法，我刚才看了，这几日都不会下雨，这乞丐估计是在瞎诌，想要向师姐讨一些吃食，其实不必如此，我们吃食多的是，只要你们三人向我磕个头，我不介意赏赐你们一些馒头。”
话落，她一副“遇到我算是你们幸运”的眼神，等着三人跪地磕头。
少年小羊瞬间涨红了脸，下意识反驳。
“我们是缺吃少穿，经常向人讨吃的，但像你这种人……”
二爷敏锐的发现柳笙笙眼中升腾的怒火，急忙捂住小羊的嘴，然后二话不说跪在了柳笙笙面前，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女侠恕罪，这孩子是家道中落才成了乞丐，这脑子还没转过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们已经饿了三天了，女侠愿意给我们吃的，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粥粥，小羊，快给恩人磕头！”
粥粥二话不说就磕了头，小羊嘴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弯下了腰。
这番姿态，让柳笙笙心中刚升起的杀意瞬间消散，又看到一身傲骨的少年向她低下头，脸上的愉悦根本遮掩不住。
“算你们识趣，柳雪柳月，多拿几个馒头给他们，就当本小姐日行一善了。”
柳笙笙语气施舍，见这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转身就走了。
二爷双手接过馒头，不断点头道谢，等柳笙笙去了马车上休息，两个丫鬟被喊去伺候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小羊紧握拳头，语气愤愤不平。
“二爷，那个女人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我们是乞丐要讨饭没错，可她没必要这么羞辱我们吧，而且你在辨别天气方面从未出错，她凭什么觉得你在胡邹……”
二爷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姜玳，叹了口气。
“小羊，你别忘了，我们只是乞丐而已，没资格问为什么，我们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比起你乱说话惹事，我更希望，你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之心……”
就像一开始，小羊就做的很好，但或许是姜玳的话让小羊觉得二爷有本事，这群贵人有求于他们，优越感一下子就升上来了，这才口不择言，但这也从侧面说明，小羊受到的教训还是不够，不然一定会知道，低头弯腰在夹缝里生存，才是他们的命运。
小羊抿了抿唇，低头不再说话，但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粥粥安慰似的拍了拍小羊的手。
“小羊哥哥别哭，以后好好听二爷的话就好了……”
小羊瞬间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被自己年龄还小的小孩教育了。
姜玳在一旁，眼神有些玩味。
她看出来了，这三人并不是乞丐那么简单。
二爷这个老人，老谋深算，通晓人心，却根本不在乎自尊和面子，这一点很可怕，姜玳直觉他身上藏着了不得秘密。
那个叫粥粥的孩子，虽然做了男孩打扮，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对方是个小女孩，年纪不大，但脑子却聪明，知道自己见识不够，于是凡事都听二爷的。
倒是小羊，虽然知道警惕陌生人，但少年心性，免不了偶尔冲动，也无法像二爷一样，把自尊不当一回事儿。
“让女侠看笑话了。”
二爷看向姜玳，眸色微深。
他有些好奇姜玳为什么不离开，反而留着看他教训后辈，但同时他也清楚，他们这种人，最忌好奇心，还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好。
姜玳淡淡一笑，声音却故意压低了几分。
“您老说笑，应该是我师妹的所作所为让你看笑话了。”
把几个馒头当成施舍，若真正的乞丐肯定会感恩戴德，可惜这三人不是，估计二爷在心里也是把柳笙笙当做笑话来看的。
“女侠说笑了。”
二爷没有否认，淡淡一句话，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姜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二爷道：
“不管如何，多谢您老的提醒，晚上我会注意一些的。”
二爷微不可察的勾起唇，对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女娃生出了一抹欣赏。
这么年轻，眼光还这么毒辣，真是太少见了，可惜…是明鹤宗的。
他的目光从姜玳袖口的仙鹤上掠过，看到姜玳准备离开，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
“小心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不简单。”
姜玳一愣，然后便点了点头，走到了凌肆为她收拾出来的休息地，看着一脸求表扬的凌肆，罕见的勾唇对凌肆露出了一抹淡笑。
凌肆当然不简单，她可是最清楚对方的人！
“…沈…玄师，地方收拾好了，你要是现在累了，可以直接休息……”
姜玳的笑，让凌肆一愣，然后表情别扭的撇过了头，只觉得刚燃起的篝火烤的脸颊有些发烫。
一直清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人，突然笑了，怪让人不习惯的，但…不得不承认，沈枝意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比柳笙笙那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好看多了。
“麻烦你了，不过你晚上在哪里休息？”
姜玳自然的询问。
凌肆指着他给姜玳准备的休息地旁边，一个偏僻的角落。
“在那里。”
姜玳看着那小的，蜷缩着身体才能勉强休息的地方，脸上闪过一抹无奈。
虽说她知道凌肆是在讨好自己，但做到这个地步，实属没必要。
“今天晚上你在我旁边休息……”
姜玳开口，在凌肆想偏的下一秒，又继续道：
“这破庙偏僻，周围又都是山林，难免也有野兽被火光吸引误入，离得近一点儿比较方便。”
凌肆刚升起的喜悦又立马消散。
“…如果沈玄师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
眼神却有些幽怨。
亏他还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沈枝意是怕他被野兽悄无声息的叼走了，这也太小看他了吧？
不过……
凌肆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沈枝意有句话说的对，周围都是山林，肯定有野兽，也有…妖怪，有那么一两个误入的，也很正常吧。
心思流转间，一个新的计划逐渐成型。
夜渐渐地深了，二爷三人相互依偎沉沉睡去，就连姜玳也逐渐有了困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寂静无声的夜突然狂风大作，将附近的树枝吹的嘎嘎作响，紧接着轰隆雷声响起，下一秒，大雨倾盆而下，顺着破开的庙顶直接流入了破庙内，潮湿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幸好凌肆收拾的地方头顶是完好的，所以他们并没有被雨淋到，但庙门口的马车却出了事故。
马车上的位置不够，而且柳笙笙也不愿意和丫鬟睡在一起，所以，粉衣的柳雪睡在破庙里，黄衣的柳月睡在马车旁边，同时也保护着柳笙笙的安全。
谁想到突然的雷声惊了马，骏马疯了似的跃起后，马蹄重重的落在柳月的腹部。
惨叫声惊醒众人，也惊醒了林中的野兽。
“小姐！柳月！”
柳雪第一时间赶到马车边儿，将柳笙笙和柳月带回了破庙。
“你们是怎么照顾的？连一匹马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回去就让父亲把你们全都教训一顿……”
被马儿颠醒的柳笙笙眼中满是愤怒，不满的抱怨着，对奄奄一息的柳月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