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罂醒时,贾敏已过世百日。
若罂与黛玉正坐在书房,上首林如海正拿着一封从京城来的信细看。
贾家的婆子站在一旁,看似恭恭敬敬,一双眼睛却滴溜乱转,打量着正厅书房的陈列摆设。
很快,林如海便看完了信,他脸上虽带着笑,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他将信放在手边,抬头看那婆子,只淡淡说着,那婆子远道而来应是劳累,先下去休息,信中所言之事,他还要细细思量,便将那婆子打发了下去。
那婆子一走,林如海便那便将那信递给了若罂。
“若儿,玉儿,你们也瞧瞧这信吧。”
若罂将那信接过,大致的扫了一遍便将信递到黛玉手里。
若罂端起茶慢悠悠的喝着,抬眸便瞧见林如海神色带着忧思。
若罂垂了垂眸子,便将茶放到一边又吩咐身后的小丫头拂香去将自己床边上那只靛蓝色银线绣了海浪纹的云锦匣子取来。
若罂再看林如海。刚要说话又顿了顿,转头又向黛玉身后的雪雁说道。“雪雁,我瞧着今儿的风有些凉,你回去给你们家姑娘取件披风来。”
雪雁瞧了黛玉一眼,见黛玉点头,这才福了福,说了声“是”,便转头走了。
见书房里此时没了下人,若罂才开口说道。“父亲知道女儿的性子,自从去岁母亲病重时,贾家送来的节礼中那些料子被女儿查出浸了红花,女儿便吩咐了人去了京里。
如今,女儿派出去的人都已进了贾家,被安排到各处。
这查到的事儿,这半年也陆陆续续的送了回来,一会子等拂香取了回来,爹爹和妹妹也都瞧一瞧。
咱们也都瞧瞧女儿这外祖荣国府到底是个什么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藏污纳垢的去处。”
一听这话,无论是林如海还是林黛玉,心里都咯噔一声,林如海更是重重的撂了茶碗,脸上也带着怒气。
他是一点儿没怀疑女儿说的话,自己这一双女儿各有各的好处。
容貌身姿自不必说,便是神仙妃子也做得,小女儿黛玉钟灵毓秀,于诗文上极有造诣,若是个男子,便是考个状元也使得。
大女儿若罂虽不爱诗文,可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无论是什么事儿,只要交到她手里,便如行军布阵,运筹帷幄。
这若儿说的事儿,他也是有印象的。半年前贾敏病重,林如海心如刀绞,便往京中荣国府去了信,那荣国府只派了两个婆子来。
虽是贾母与王夫人身边的陪嫁,可到底是个奴才,家中主子一个都没有露面。
送来的东西更是不堪入目,药材有一半儿都是失了药性的,那送来的料子里,眼瞧着颜色鲜亮的,给小姑娘穿的更是被查出浸了红花。
若是这些料子穿在林家两个女儿身上,岂不是要他们林家绝嗣?
林如海当时便去了信质问此事,可贾母回信时便说是下面的婆子在南行之时,遭了水匪。
从京里带去的东西,尽数落了水,再找不回来,而送去的那些,竟是半路上采买的,想是被人骗了。
林如海瞧了回信,气了个仰倒,这么不走心的解释竟是骗小孩子不成,不过就是欺他们林家没了长辈无人替他们做主罢了。
林如海只说日后便与这门亲少来往罢。此时恰逢贾敏病重又实在思念亲眷,林如海瞧她哭的凄凄艾艾,这才将这话撂下,再不敢提。
此时在回想起往事,林如海竟没想到若儿那时便派了人进了京,混进了贾府中去。
林如海隐下惊讶,只想着方才若儿提到贾家内里藏污纳垢,他便想象的到能叫若儿说出这话,想必那贾府实在不堪。
很快,拂香便捧了盒子进来,她低着头将锦盒放在若罂手边的桌上。若罂挥手,拂香便躬身退了出去。
见书房的门关好,她才将那盒子打开,将里面二十几封信分成两半,“爹爹和妹妹都瞧瞧吧,这里边是贾家众位主子的生平和这一年来的日常。就这一年的事儿,就好生热闹呢。”
林如海细瞧了几封,脸上便一片漆黑。黛玉瞧了这几封信后,眼圈一红,便落下泪来。
她竟没成想母亲心心念念的外祖家竟如此不成规矩?
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瞧着是个高门大户的国公府,实际上里边的规矩连小门小户都不如。
这还只是内里脏污,这荣国府在外面更是不堪。继承爵位的无能不说又好色敛财。这没继承爵位的,却霸占着家主印信,看似君子端方,实际上长幼不分。
爵位继承人不思进取,不谋仕途只知管理家中庶物,其他子嗣不是厮混内帷就是一心从公中抠银钱。
如今说什么国公府,不过是仗着贾家老太君的脸面,硬撑着门面。
这荣国府明明已经入不敷出,贾母却带头依旧奢靡享乐,不过是在吃老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