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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希尧臣服崇祯的同一天下午。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境内。

济南府下辖德州。

太子朱慈烺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他们的马匹快要累死了。

他们想要在三月底抵达南京,必须迅速补充新的马匹。

但是从通州潞河驿一直到北直隶的沧州地界,所有的驿站要么被闯贼焚毁,要么早就人去站空。

马匹、粮食、草料基本没有看到过。

驿丞、驿卒、伙夫、民夫全都不见了踪影。

大明从北京到南京的水、陆驿站,可以理解为后世的高速公路。

一个驿站就是一个服务区。

从通州急奔到天津卫,带上曹化淳后,一路狂奔到沧州,再从沧州跑到德州境内。

这一趟下来,差不多走了七八百多里路。

除非像建奴每次来洗劫大明那样,动不动每名军士拥有双马、三马、四马的配置,否则战马驮着人一个白天跑个七八十里就很不错了。

而且也不能不停地跑,必须让马休息、喝水、吃草料,否则马的膘几天就掉下去了。没有膘的马,比骡子还不如。

他们在天津曹家的庄园上更换过一些马。

跑到沧州的时候马匹又倒毙了三分之二。

幸亏曹化淳在当地还认得几个江湖朋友,好说歹说又换了一批马。

到了德州境内,又只剩下三十一匹马,但也早已口吐白沫,随时都要倒闭。

太子朱慈烺两腿已经磨出血泡了,锦衣卫千户高文采和曹化淳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北京城一路护卫太子过来的一百名死士,一路上和闯贼的小股部队不断发生战斗。

到了沧州后只剩下三十七名。

快到德州地界时,又被一群土匪袭击,为了保护太子,死士们只剩下十八骑。

德州城北。

太子一行人停在一处旷野中歇息。

尘土飞扬,风沙弥漫。

寒冷、干旱,令人窒息。

“下马!让马歇息!”高文采一按马鞍,轻轻跃下,回头对十八骑死士命令道。

他那两柄流星金瓜锤带着链子拴在腰间,闪烁着黄灿灿的光芒。

要是战马会说话,高文采的胯下坐骑估计要骂人。

千户大人的流星金瓜锤每一柄有二十斤重!一共四十斤!

“太子殿下,微臣提议去德州城南的安德马驿,那里应该还有人值守。”

高文采一边说话一边将朱慈烺扶下马。

“曹公公有何看法?”朱慈烺道。

声音很疲倦,但充满着少年人的灵气。

经过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奔逃,朱慈烺已经没有了在皇宫中的那种娇弱。

曹化淳万历十一年出生,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两鬓斑白。

但连日长途跋涉之下,精气神依然很足。

或许是身为阉人,很多在常人身上无法保有的精力反而被保留了下来。

“回殿下,高大人以前多次走过这条路线,沿途情况都很熟悉。”

曹化淳语调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体态稳重。

除了风吹动他的袍子和头发外,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动作和微表情。

他身上有一种大明杰出太监的高端职业素养。

曹化淳这句话很平常。

在朱慈烺听来也很很普通。

但在高文采听来却是暗中感叹:

曹公公不愧是陛下宠信的内侍啊,回答问题滴水不漏,不带半点个人主观臆测,但是却让人听起来很客观。

去还是不去安德马驿,不是我曹化淳的推测,而是根据高文采的经历得出的结论。

朝堂和后宫、职场中的高端玩家,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高!真的是高!

“那就先歇息片刻!”朱慈烺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稚嫩,但依然透露着一股子不容置疑。

他才十五岁,除了父皇和母后,以及宫中相关人等,很少和外人有所接触。

但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众人这几日都能感受到。

曹化淳从自己的马鞍上摸出来一个炊饼,双手恭恭敬敬递给了朱慈烺。

曹化淳在天津见到太子殿下一行人的时候,他正在安排家中储备粮食。

刚好烙了几百个炊饼。

当曹化淳听到京师被攻破、陛下冲阵出城去找吴三桂后,安排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几百个炊饼全部给了太子他们。

第二件事情就是把曹家庄园中最好的马匹都给了太子他们。

第三件事情就是安排曹传去玉田找陛下。

三件事做完后,曹化淳在曹家祖宗牌位前磕了个头就跟太子他们走了。

这三件事充分证明曹化淳是一个很会抓重点的人。

炊饼从宋代就开始在北方地区流行,以前叫蒸饼,为了避讳宋仁宗赵祯的名而改名叫炊饼。

朱慈烺接过炊饼,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记忆中吃东西从来没有这几天这么香。

他一边吃,一边在想父皇和母后他们。

闯贼数十万大军包围之下,父皇在最后关头带领大家冲出了北京城。

父皇的这份胆识和魄力,朱慈烺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

开始突围的时候,他对于战场充满着恐惧。

当高文采、张伯宗、顾玉川还有那些舍生忘死的男儿们奋勇冲杀的时候,他在某一个瞬间,突然不怕了。

到了南京后,按照父皇的意思,那边有好多很坏的人,该如何应对呢。

“高千户,那些圣旨都还在吧?”朱慈烺将剩余的半个炊饼放进怀中。

“回殿下,都在臣身上,安好无损!”高文采道。

两刻钟后,众人骑着即将累死的战马,来到了德州城南,远远看到了安德马驿。

两根大柱子矗立在最前面。

驿门上刻着四个大字“安德马驿”。

果然,安德马驿站中还有人在值守。

驿站中人声鼎沸,还时不时传出来阵阵马嘶鸣之声。

但值守的不是驿丞和驿卒,而是一群大明的官军。

“殿下,曹公公,我去探探情况!”

高文采说完,招了招手,带领几名死士步行前去探查。

“曹公公,你说安德马驿里面正常情况下多少匹马?”

能不能搞到马匹,是现在所有人的最关注的问题。

“回殿下,根据兵部车驾清吏司的规定,类似德州这种要冲之地,常年备马不得低于四十匹。”

曹化淳一边说,一边给朱慈烺整理马鞍,拂去灰尘、调整位置。

“另需要准备驴三十头。”

完事之后又从马鞍上拿出一个葫芦,双手递给太子。

“至于馆夫、驿丁等人不得少于三十五人。”

朱慈烺接过葫芦,拨开塞子,仰着脖子大口喝起水来。

刚吃完炊饼,正是要喝水漱口的时候。

曹化淳每一个伺候人的动作都很合理,感觉也很必要。

主子有问题,他就回答,而且回答得简明扼要。

没有问题,他就在旁边润物细无声般等待着召唤。

这就是一个太监的自我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