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看着吴三桂，试图从他的表情上找出点不寻常的迹象来。
但是吴三桂沉静如水。
崇祯此前安排吴国贵和祖邦文突袭京师，除了表面上说的那些目的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必须让吴三桂的家丁营和先锋营在战争中消耗掉。
从当前的战局来看，过早消耗掉家丁营和先锋营，肯定不利于后续和闯贼、建奴的战争。
但是一个王朝、一代帝王，过于依赖一个统兵大将的嫡系部队，万一哪天这大将变心了呢？或者万一在后续的哪一次战斗中，家丁营、先锋营突然掉了链子，导致全军覆灭、溃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不过，崇祯一直看不透吴三桂的真实实力，即便他是一名拥有很多记忆存储的穿越者。
按理说，山海关总兵高第和吴三桂差不多是平级关系，可是吴三桂在关宁锦一带的军民中拥有高第无可比拟的威望和优势。
明明山海关是高第把守的，但是正史中，在投降李自成、投降建奴的紧要关头，他吴三桂可以轻松占据山海关，高第甘愿作为陪衬。
这也是崇祯为什么不太关心吴朝忠、何起凤、郭弘巍三人伺机去山海关拿下高第这件事是否顺利的原因。崇祯推测，只要吴三桂通过某种途径暗示高第，高第一定会献出山海关。
这倒不是因为崇祯提前安排了顾玉川进驻山海关，顾玉川在山海关招募的五千勇卫营军士，本身兵源就来源于关宁锦一带的民夫，说白了，这五千人还是吴三桂的家底。
吴三桂到底还隐藏了什么？
他一定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白广恩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崇祯问道。
孤身一人前来送信，这本身是一种勇气和自信。这样的人，崇祯很重视。
“回陛下，他的儿子叫白良贤。”
“白广恩他们想干什么？”崇祯问道。
“白广恩在信中乞求陛下开恩，准许他重新归顺朝廷、归顺大明。”
果然不出所料。大明遇到危险、快要覆灭的时候，这些人跑得比谁都快。一看到大明稍微有点起色，甚至可以打败李自成的时候，他们的忠心就再次萌芽了。
真的无语。
不过，白广恩这人搅合能力挺强，而且也还有这么强的一个儿子。接受他的投降未尝不可。相对于白鸠鹤，崇祯更愿意用白广恩。白广恩以前和吴三桂、王永吉等人做过同事，对辽东也熟悉。
他的资历、阅历、见风使舵的本事不比吴三桂和王永吉差。刘希尧、谷可成、刘芳亮等降将未来一定无法抗衡吴三桂和王永吉。但是熟悉大明运作体系的白广恩，一定可以。
当然崇祯方才恫吓白鸠鹤、暂时不接受他的投降，是有原因的。他要用白鸠鹤的命，包括张能的命，来逼迫李过和高桂英投降。
李过一心求死，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高桂英这个人，崇祯暂时不打算见她。招降李过的失败经历告诉崇祯，有时候不要着急，先把她晾在一边，可能效果会更好些。
崇祯想了想，“朕可以准许他们重新回归。但是朕有条件。”
“传白良贤进来。”
在衙署大堂外等候的白良贤跪着进了大堂。他从门口的台阶一路跪行到大堂中。
“十恶不赦之罪臣、不忠不义之叛徒，白广恩之子白良贤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包括崇祯在内的众人都懵逼了，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年，居然如此说自己的父亲。
崇祯心中暗道：这个小伙子是个狠人！为了他的父亲和他们白家的利益，他有胆量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来投降、而且脸皮奇厚。
他是个人才！这样的人如果利用好了，对大明是件好事，利用不好，就是灾难。
崇祯命令道：“白良贤，抬起头来！”
白良贤老老实实抬起头来，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他鼻梁高耸、皮肤白皙，给人一种极度英俊的感觉。
在一旁看着的朱媺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想到父皇已经将她许配给了才十岁的吴应熊，心中顿感索然无味。
“大明残破，国都沦丧，朕当然需要各路人才。但是，朕也并非所有人都要用。”
白良贤规规矩矩将头磕在地上，认认真真听着崇祯说的每个字。
“回答朕，除了追求你们白家的荣华富贵外，你们白家还有什么梦想？”
白良贤再次抬起头来，“辅佐陛下，中兴大明。”
众人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崇祯感觉到他们脸上都似乎在笑。没人相信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家族、不停投降和逃跑的怂包家族，他们的年轻一代会有如此梦想。
但是崇祯从白良贤眼中看到了毅然决然的决绝之色。
“白良弼可是你的兄长？朕听闻松锦之战后，他投降了建奴。”
“回陛下，白良弼投降后多次发书函建议父亲也投降建奴。我与此贼不共戴天，日后若在战场相见，臣定会斩其首、挫其骨、灭其魂！”
“当初，尔父白广恩投降李自成，朕猜测应该也是你的建议吧？”
“回陛下，当日罪臣认为大明行将就木，毫无希望，不如投降闯贼。”白良贤朗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很自豪的事情。
“可是，臣这几日观察，陛下在如此弱势的情况下，能够覆灭李闯十几万大军，足见大明国运还在！且陛下推行三代人免征、从官员和豪绅地主手中征粮，等等举措，无不是旷古未有之举，非一代雄主不可为。”
“所以，臣建议父亲说，不如归顺朝廷、效忠陛下才最划算。”
李若链在一旁已经快要发作了，要不是碍于崇祯，他早就想立刻拿下白良贤。李若链属于传统的正派作风，白良贤这种赤裸裸的算计，他很是不爽。
崇祯感觉自己脑子不好用了，他作为穿越者，没想到在忠君、仁义礼智信等理念盛行的大明朝，居然还有白良贤这样坦白的真小人。
“朕无法确信你是伪装成真小人的伪君子，还是有其他目的。不过，朕和大明可以包容你们父子两，条件只有一个。”崇祯俯视着地上的白良贤。
白良贤立刻接话道：“请陛下明示！微臣和父亲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通州到三河一带，闯贼正在往这里运送红夷大炮，悍将郝摇旗正带兵护送。”
“朕要你们父子收拢你部打散的军士，将这些红夷大炮抢回来，然后送到山海关去。”
“如果你们能够做到，朕就允许你们重归大明。而且白广恩可以继续出任总兵官。”
白良贤大喜，“臣领旨！”
“白良贤，你退下吧。朕还有别的事要说。”
崇祯看着白良贤的背影，第一次领教了富贵险中求的意思了。白广恩的大部队基本被打没了，现在继续去李自成那边肯定没有前途了，所以还不如冒险求朕继续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