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已经无所畏惧了吗?”
发髻如同展翼的蝴蝶,还余留两股黑发垂在身后,配上金花银簪带有的垂物略微摇晃,石榴红配色的小姑娘,一身富贵与宠爱。
这位小姑娘就是浮鱼,她睁着一双独特的血红宝珠的双眼,略微抬头看向身量尚还青涩的金发马尾的少年。
“……”少年没有答话,而是先看向了手中的银白长剑。
剑鸣如冰碎玉落,剑身如雪枝银霜。此剑动听漂亮,挥剑之时有和风的清鸣,收鞘时亦有收敛锋芒的嗡鸣。
“你也看到了,仅仅只是一部分,就让你痛不欲生。”浮鱼也心中悲戚,但现在的她,流不出一滴眼泪。
“你竟然让小孩子看这些东西啊?”
浮鱼感觉到脑袋一沉,有人用手掌盖住了她的发顶,似乎是宽慰地揉了揉,尽量不破坏她的发型。
“尧月姐……”浮鱼抬头看向尧月的时候,才有了真正属于小姑娘的乖甜可爱,还有不好意思的羞红。
“彦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尧月姐姐……”金发少年的马尾被发带束缚,确实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听到彦卿的无力反驳,尧月觉得好笑,她伸手向他,“那我可不信,你要怎么证明自己?”
“喵……”尧月一手托着的景元猫猫发出猫叫,他在提醒尧月别逗彦卿逗的太狠。
说起这个,彦卿小弟弟也有点郁闷,“还能……怎么证明?彦卿还是不被允许成人考……”
尧月的恶趣味得到满足,“那不就得了,在我们面前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什么的,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可爱啊彦卿,有一种小屁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喜感。”
一听这话,已经是大孩子的彦卿脸皮薄得立马红了,随后他低垂了眉眼,有些沮丧,“彦卿……还是不够努力吗?”
尧月忍着没有去碰彦卿脸红的脸蛋,反而把手收回来,“彦卿,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啊?这话怎么说啊,尧月姐姐……”彦卿一面对尧月,就好像被压制了似的,少年锐气不见,只见少年羞红的不好意思,说话都扭捏多了。
尧月摇了摇头,“因为你还是小孩子啊,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吃喝玩乐嘛,而且你现在都不爱买剑珍藏了,宠辱不惊的,小孩子的可爱都少了。”
彦卿欲言又止了一下,“那……小孩子就只会吃喝玩乐吗?尧月姐姐怎知喜爱馆藏典籍的孩子不快乐,又怎知喜爱舞刀弄枪的孩子不高兴?”
“……”尧月语塞了片刻,然后感觉到臂弯里的猫猫笑得身体发颤,尧月当即一巴掌拍了猫猫的屁股,才让景元猫猫老实多了。
“彦卿……你……你真是好的很呐,不愧是景元教出来的孩子……”让我心肌梗塞的本事是一点不少!
眼见尧月破大防的脸色阴沉,彦卿很是无辜又无措,“是彦卿说话不周到了,尧月姐姐你要生气就生彦卿的气吧……”
意识到自己太破防了,尧月收敛了阴沉的脸色,她幽幽叹气,“你说的对,小孩子就只会吃喝玩乐吗?是我刻板印象,并强加于人。”
彦卿正视了尧月,“我知道尧月姐姐是担心揠(yà)苗助长,担心彦卿因为身上的责任而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
“可彦卿没觉得有什么,因为见证更为痛苦悲怆的故事,彦卿才更能体会日常的点滴温暖。”
彦卿露出很暖心的笑容,简直是只毛茸茸的金毛犬,被阳光照的满身暖光的那种,连眼神都认真赤忱。
“尧月姐姐是觉得彦卿没有之前那样明显的喜好了吗?”彦卿露出的是完全的笑容,笑得眼睛一弯,“那彦卿想多和尧月姐姐聊天,算不算喜好。”
尧月惊得睁了一下眼睛,“彦卿,你怎么学会油腔滑调了?”
彦卿想撑住所谓调戏的气势,但实在不敌对方,只能没出息地自己脸红了,“尧月姐姐觉得彦卿不似从前,但在我们看来,你也如此。”
说起肺腑之言,彦卿脸上的羞红消退,“从前不管怎样,你都会出现,但现在尧月姐姐开始淡出我们的视野,是觉得这样就可以让我们不去在乎吗?”
尧月沉默片刻,突然感慨,“早知道,我就自称为暮了……这样神女回归,我就可以真正的一身轻了。”
“刚才小鱼问你,你觉得你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吗?”尧月突然转移话题,她垂眸看向彦卿。
“「沉沙折戟录」里有那个时代的悲苦,还有每位剑主的执念,甚至有灾祸的化身……面对敌人的强大,你早已无所畏惧。”
“那么面对人呢?”尧月再次伸手向前,指尖已然触碰到彦卿的脸蛋,后者对上这双剔透澄澈的冰蓝,身体已经本能畏惧地颤抖,心里的防护也好似被撕开豁口。
“世人皆知神女浊念的恐怖,是她的力量强大吗?是她的面容可怖吗?都不是……”尧月的指腹碰上彦卿的脸,后者本能退避,但又努力克制没有去躲。
“人最深沉的绝望来自人性,人们逃不过付出所有却换来低于预期的这种不甘与怨恨……贪婪、悔恨,这些是鸩毒一样的力量。”
尧月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躲又忍着不躲的样子,她语气平静无波,“你不想被触碰可以拒绝,甚至可以刀剑相向……”
这话一出,彦卿被一股冲动支配,差点就要拔剑了,彦卿闭上眼,死死抱住带鞘的长剑「雪吟」,近乎是挣脱一般,狼狈地大喊:“不可以!”
“我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容易勾起绝望恐惧的负面,可这些并不是我给予的,而是你们本身就有的。”
彦卿挣脱刚才意识深渊的拖拽,他差点就要陷入之前遭受「问心」幻境的迷茫与痛苦了,他睁开眼有些狼狈地平复呼吸,额角冷汗冒出。
他刚要踉跄的后退两步,却被尧月姐姐两指掐了下巴而制止,随后她把手拿开,捏住彦卿的肩膀,扶住他。
尧月的眸光有点高高在上的冰冷,“暮是个惹人发笑的蠢货,她不该让我以「尧月」的名字跟你们接触,你看看你们,已经离不开「尧月」了。”
“……”大概是意识刚经历辗轧,彦卿都禁不住情绪低落和无助,他仓促抬头看向尧月,就兜不住眼泪了,被伤到心的可怜小金毛,也蔫哒哒的。
浮鱼拉了拉尧月的裙摆,“尧月姐,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没有回报,他们是好孩子,最起码的知恩图报是知道的,你也不要回避这样的好感。”
“我们那个时候,不知道浊念就是暮神娘娘的一部分,我们认为她是娘娘排斥出来的污浊,是灾厄,是祸乱……总之,尧月姐,你不用这么凶。”
“小鱼,你们只要表达自己的好感,而我考虑的就要多了。”尧月闭了一下眼睛,收敛自己的威压,用开玩笑的语气,让气氛一松。
“这个世界最需要的,就是众矢之的,来发泄他们的怨恨和不满,我不能成为在人们面前的神女,不然暮会成为被攻击的靶子。”
看看彦卿,又是一个被尧月弄哭的人,尧月认命地拎着巾帕要给小孩擦眼泪,不过彦卿倒是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他要自己擦眼泪。
“只有世人多恨我一点,才会更敬爱暮一分……我希望你们,是最后一批,饮鸩止渴般依赖我的人。”
“好了小弟弟,你再哭我就拍照发到网上去。”尧月点到为止,转而调侃起彦卿了。
彦卿惊了一下,随后冷静了,“啊?那……尧月姐姐请便吧,彦卿现在不会在乎旁人的看法……”
“好无趣啊……”尧月无奈地垮了眉眼,“是我之前的骚扰太强悍了吗,让你们都有抗体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呐,给你看看新宠。”
毕竟是自家徒弟,景元猫猫没有挣扎,很顺从地被尧月塞到彦卿怀里……彦卿抱了一只蓬松白毛的猫猫,有点不好意思。
“大概是彦卿现在身上的杀伐之气太重了,将军的那些猫猫看到我都会躲起来,这只好大胆,一点都没有害怕。”
好一只金毛犬的少年,眼眶还有鼻子红红的,说话都有点鼻音,被暖阳怜爱的他,可怜又可爱。
“自家人哪会害怕啊……”尧月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拖长声音。
果不其然,彦卿怀里的景元猫猫,就尖声怪叫,不让尧月说出来。彦卿以为是自己吓到猫猫了,都不敢摸毛了。
尧月笑得很是邪恶,不过到底没说出来破坏景元的形象,“好好好,你就当这只真的很特殊吧,你看,他很喜欢你,不是吗?”
彦卿看了看猫猫亲昵地拿脑袋蹭蹭他的掌心,然后拿猫爪爪拍拍彦卿的手背,看着有点……慈爱?
猫猫仰起脑袋叫了一声,是想提醒彦卿的发带松散了,但彦卿以为是猫猫想玩这个,很是爽快的扯下来给了猫猫。
景元猫猫是哭笑不得的,可惜猫猫的脸上是做不出这么复杂的表情,所以旁人看上去就是猫猫呆住了。
“喵~”
最后只好求助于尧月了。
彦卿看尧月来到他身后,感觉到尧月的手指穿插于他的发间,已经是大孩子的彦卿,脸皮特别薄,总是容易脸红。
“尧月姐姐,这点小事彦卿可以的……嗯!尧月姐姐你该不会要……”
尧月本来想给彦卿扎个双马尾什么的,但是大孩子的脆弱脸皮受不住,只好放弃并退而求其次,编了两条细长的麻花辫,塞进了马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