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部队列阵踏入,将高潜林严密地包围在核心地带。面对此种困境,高潜林脸色沉如铁石,右手掌心悄然涌动着真气的涟漪。他凝视着林常洛,语带深意:
“看来怀王当真是想违抗圣旨了?”
“违抗圣旨?高公公切莫误会,皇命虽是要我即刻回京完婚,却并未言明今日必须起程。您是大内首屈一指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赫赫,光看您右手的真气就知修为不凡。但敢问高公公,能否挡得住我永宁城灭漠北的三十万铁骑呢?”
一看这场面,林怀景立马出来圆场。
“那又如何,这永宁铁骑,能一瞬间就到王府里来吗?”
高潜林冷笑道。
“高公公这是在,威胁本王?”
听到这里,林常洛全无惧色,哪怕面对的是高潜林这样真正意义上的高手。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觉得有时候为了自保也……”
高潜林话未说完,就看到林怀景身后的张祁闻,话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对嘛,高公公,你看看,我师傅还在这儿呢,你觉得你能在天师府天师的眼皮子底下挟持他的嫡传弟子吗?”
有张祁闻在这里,林怀景倒是相当的有恃无恐。没法子,龙虎山九代天师张通玄座下入室弟子七位,个个都是江湖中有一号的人物,要跟他们动手,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能力面对天师府身后他江湖第一宗门的实力。
当然,大周朝廷并不会真正忌惮一个微不足道的武林门派,但此门派非比寻常,乃赫赫有名的天师府。坊间传闻:大周国运日隆,皆因天师府的暗中护持。故而,每一位皇室子弟的命名赐字,乃至王子晋封时的尊贵爵位,均需经过天师府的首肯,这无一不彰显其凌驾于世俗之上的超然地位。
“王爷说笑,世子说得对,此事是老奴太过着急了。王爷若有事交代世子,只管交代便是,老奴,去府外候着。”
高潜林拱手一礼,而后出了王府。
……
及冠之礼很快顺利完成,高潜林未等林怀景稍作休息。
“景儿,你跟我来!”
林常洛说了一句,看向张祁闻,朝着施了一礼,而后往后院走去。
后院。
通天阁。
高耸入云的通天阁内,林怀景举目环视四周繁密排列的牌位,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惧之色,反而从心底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底气。
“这些牌位之上铭刻的是我最后一次征漠北时,在漠北大都武威城内战死的先登营将士。”
“中间这三位,可是我的兄长?”
林怀景凝视着正中并排而立的三个牌位,心中暗自思量。
“没错,他们是你二哥、三哥和四哥。十九年前的那一战,若非先登营拼死抵抗,我和你大哥恐怕都无法幸免于难。”
“十九年前?征漠北?”
这个事情,林怀景还是听说过的。
林常洛缓步上前,拾起旁边一壶景怀春,倾倒于供桌上的酒杯之中,杯中的液体泛出岁月沉淀后的醇厚光泽:
“当年漠北战役进展颇为顺利,直至永宁铁骑兵临武威城下,原本负责押运粮草的左将军祁环山及其麾下的辎重营却突然消失无踪。”
“凭空消失?”林怀景一脸惊讶。
“对,无人知晓辎重营究竟遭遇了何等变故。而我跟你四位兄长带先登营,竟然奇迹般地攻破了城池。”
“仅凭一个先登营就破了对方都城?”
林怀景听闻此言,顿感其中蹊跷重重。
“先登营先入了城,然而等待我们的,却是你大哥一生不愿再回忆的阴森诡异的地狱景象。”
林常洛边说边深情地抚摸那三块承载着他三个儿子英魂的牌位。
对于这三个早逝的儿子,整个永宁城都保持着沉默,无人敢轻易提及,因此即便是林怀景,对此也知之甚少。
“围城四个月,武威城内的战力已然所剩不多。所以我带着先登营破城时,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直到,我跟你的四位兄长长驱直入进了皇宫,漠北大汗哈尔木都临阵以待,身边,只有一个青衣剑客。”
“剑客?”
林怀景深知父亲言谈中的深意,他明白父亲特意提及的这位剑客,背后定然潜藏着一场惊天巨变。
“他孤身一剑,屹立皇宫门前,面对两千名先登营精锐,竟毫无惧色。随后,单凭一己之力,以一柄利剑,破开先登营阵型,斩杀千余人。”
“单人单剑,屠戮一千多精锐士卒?”
这哪里是寻常剑客所能为,简直犹如剑道圣者临凡,世间焉能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我永远忘不了那剑客的剑法,其剑意犹如滔滔江河般浩渺壮阔,尽管只身仗剑,他挥洒出的剑气却仿佛能够倾覆群山,吞没大海,只消片刻,一千多先登营便尽数陨命。余下的先登营将士舍命护着我退出武威城,然而遗憾的是,你的二哥与三哥战死,大哥和四哥则不幸被敌所俘。”
“这就是江湖,也是我后来率领永宁铁骑荡平江湖的原因之一,这样的力量不可放任其恣意增长。但江湖终究是江湖,有人之处便有江湖,又有谁能真正将其荡平呢?”
“那位剑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怀景目光转向父亲,满心疑惑。
“江湖第七,剑鬼——拓拔雄。”
父亲顿了顿,脸上掠过一抹痛苦之色,“而后哈尔木都在你大哥面前残忍将你四哥剜心剖腹。你大哥无法承受这般刺激,待我率大军重新攻入时,他已精神崩溃。那青衣剑客,则消失无踪。而哈尔木都在屠尽皇宫后,居然束手就缚了。”
“他没有逃跑?”
林怀景对此感到惊讶不已。
“他并未选择逃离,似乎从一开始就未曾有过这个打算。我永远都无法忘记他在最后看向我的眼神,那分明是一个胜利者的眼神。”
“胜利者?他的大汗国都被覆灭了,何来胜利可言?”
“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留下一句话:一切才刚刚开始。”
林常洛长叹一声,凝视着儿子,轻轻抚摩他的头顶:
“你三位兄长已故,大兄又是痴傻药食无灵,你姐虽才智过人,终究是女儿身,为了给怀王府留下承续的血脉,你母亲以近四旬的年纪诞下了你。”
他抬头望着那一块块灵位,声音低沉:
“孩啊,为父欠你的,怀王府欠你的,你原本不用承受这些,可我们,都欠你娘的。而大周,欠了这里所有人的!”
此刻,林怀景才真切体会到自己肩负的责任有多重,他母亲生下他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在他三岁那年撒手人寰。
想到这里,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好似看到了这个驰骋沙场半辈子的王爷满目疮痍的内心。
“哈尔木都被押解上京后,我用陛下御赐的钝刀,一刀一刀地,剐死了他。在百姓眼里,大周赢了,可我输了,输了四个儿子。人人都以为我报了仇,可只有我知道,这仇,远远没报。拓拔雄未死,而当年辎重营至今下落不明。当年的真相,远远没有查清。”
说完,林常洛长叹一口气,看向那些牌位,继续说道: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若子莫若父,林常洛又何尝不知道林怀景那些荒唐事背后的真相呢。
“其实,去上京城也好,这些事情,本就不应该将你牵扯进来,在上京城,平安喜乐一生,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听到这里,林怀景笑了笑,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老爷子,咱们怀王府,可曾向人低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