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夕阳西下。
落日余晖洒在大地上,将万物映照成了橘黄色。
它将平野上缓缓前行的人影拉得很长很长。
浑身是血的女子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她牵着一匹马,马上卧躺着另一道身影。
透过这残阳的光,依稀可以见到女子脸庞上还未干透的泪痕。
夕阳原本无限好。
如今已是春日,但这副场景,只让人觉得悲凉。
关口处,所有人都怔愣住。
听雪瞬间便落下眼泪...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苏长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破碎掉了。
一步...两步...三步...
顾惜颜停下脚步,对着苏长策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小声地说道:“阿策,我把小郁带回来了。”
说罢,她身子一软,倒在了男子的怀间。
苏长策指尖发颤,心疼地拂过她的面容,“熹熹...”
除了听雪强忍住的抽泣声,此时气氛沉闷得紧。
苏长策将女子抱起,沉声道:“把小郁带进去。”
言风握紧了手,“是...主子。”
说罢,苏长策抱着顾惜颜回营。
这时听雪再也忍不住,迈着沉重的步子上前,将沈子郁抱了下来。
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她心如刀绞。
“沈子郁...”
“你怎可这般...”
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听雪将下巴抵在沈子郁的头上,“小郁...”
言风拍了拍她的肩,深深地叹了一声。
“先带他回去吧...”
......
营帐里。
苏长策将顾惜颜身上带血的衣服换掉,又替她清理干净,才把她放在床榻上。
女子就算是熟睡中,眉头也是紧紧皱着。
他怎么抚也抚不平,只能握住她的手,给她带去一些温暖。
军医过来替顾惜颜诊了脉,虽然脉象有些复杂,但没什么大碍。
“王爷,王妃多歇息会便好了,属下待会准备些安神汤过来。”
苏长策轻应了一声,军医便识趣地退下。
他望着床榻上的女子,眸中无尽心疼。
另一边。
本在照顾虞峥的裴晚晚收到消息,差点昏过去,她咬着牙定了定心神,朝着沈子郁所在的营帐跑过去。
此时沈子郁已经被清理干净。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
裴晚晚上前摸了摸他肉肉的脸,那凉意仿佛能将她的指尖冻住。
“沈弟弟...”
她崩溃出声,“弟弟...我是你裴姐姐,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甚至还不到十五岁...
但他是那般的天赋异禀,将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如今她倒是活得好好的,可谁曾想,少年神医的生命戛然而止。
许久未见,再见竟已是永别。
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我不信!”
营帐外传来怒吼声。
原来是凌郁然,他还未来得及脱下一身的铠甲,便匆匆而来。
只是当他看见那道身影时,一切的冷静全然消失不见。
“沈子郁,你给我起来!”
他疾步上前,想将沈子郁拉起来。
白布被扯开,少年苍白的手臂裸露在外,上面是已经变得乌青的伤口,密密麻麻。
凌郁然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们竟如此对你...”
他身子晃了晃,又怒又恨,“沈兄!”
“不是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吗?”
——
“我凌郁然,要做就要做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凌兄做大将军,那我便做悬壶济世的神医吧。”
“以后天下谁不知凌将军和沈神医?”
“咱俩可是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的。”
“咱俩可是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的。”
——
凌郁然心头一阵悲恸,“沈兄,你食言了...”
裴晚晚见状,痛哭出声。
一旁的言风面色沉沉,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而他的身旁,听雪抱着腿坐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定会为你报仇的。”
凌郁然咬了咬牙,“所有欺你之人,我会提着他们的头颅带到你面前。”
......
深夜。
“小郁...”
顾惜颜唤了一声,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
她猛地坐起身。
一只大手握紧了她。
她看向身旁的男子,“阿策...”
苏长策应道:“我在,熹熹,我在。”
“我要去看看小郁...”
顾惜颜松开男子的手,急急离了床榻,随意地穿上鞋履,便往外而去。
苏长策见状,拿起一件披风跟了上去。
那边。
听雪见到来人,囔囔道:“小姐...”
顾惜颜恍若未闻,径直坐在了沈子郁的身旁。
她将沈子郁有些褶皱的衣领扶平,又替他盖好身子上的白布。
“小郁,冷不冷?”
没有人回应她。
她也不在意,温柔地看着少年,“小郁睡着的时候,很乖。”
“睡吧,姐姐在这守着你。”
“等睡醒了,姐姐便带你回药王谷,你种的那些珍稀的药草该打理了,否则可是长不好的,你说对吗?”
营帐里的众人看着这一幕,默不作声。
苏长策进来,将披风搭在了顾惜颜的身上,而后坐在她的身旁。
烛火就这样燃了一夜。
第二日,有两人出现在了南关营地。
顾惜颜抬起眸看向来人,晦暗的眸中有了些光亮。
“外公。”
她又看向沈珺身旁的离川,“离川少主...你可能...”
离川摇了摇头。
顾惜颜了然,收回了视线,不再出声。
是啊,她本就是医者,怎会不知,沈子郁已经救不回来了。
即便是南疆秘术,也无济于事了。
沈珺沉着一张脸上前。
这是他最小的小徒弟,也是最有天赋的一个。
那年他把沈子郁捡回药王谷的时候,瘦弱得跟小猫儿一样,好不容易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却被人生生夺走了性命。
沈子郁是他养大的孩子啊...
再也没有淘气的小郁嬉笑着叫他老头子了。
临老了,他竟还要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沈子郁,再抬起眸时,已经是老泪纵横。
“老夫已经老了。”
沈珺沉声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夫掺和不来。”
“老夫会带着小郁回药王谷,给他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他在那里长大,便让他回那长眠吧。”
说罢,他将沈子郁背了起来,像哄孩子一般——
“跟爷爷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