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迟煜从来没在秦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纯粹的笑容,那轻易不会露出来的虎牙好像为死气沉沉的秦增添了几分少年气——
更多的却是渲染了一种笑容下,是淬着毒药的尖牙的迷惑意味。
骗子吗?
迟煜承认自己的确是个骗子。
骗着自己接受不被爱的事实,骗着自己去学着爱一个不爱的人,骗着自己去迎合一切不喜欢又迫不得已的事情,骗着周围他在乎的一切自己并不介意家庭的冷漠。
骗着自己一点都不怪罪父母。
骗着自己坦然地接受所谓可笑的联姻。
“家里总说门当户对最重要,可明明就是互相没有感觉的人,非要在一起培养感情吗?”
迟磐的话好像一把撕开了他粘补在心脏上的胶布,再次变得碎裂不堪。
可迟煜毕竟已经习惯了,这世界上真正幸福的又能有几个人呢。
“先婚后爱”的情节只会出现在作者安排的笔下,放在他的身上还能剩下多少是真实的呢?
所以他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应该知足。
迟煜作为一个骗子时常如此欺骗自己。
可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
他始终说服不了自己。
最后剩下的只有妥协。
秦对他人的抵触和防备不只是说说而已,哪怕是小董,迟煜也能发现秦有意地在避免亲昵的肢体接触。
长达一年多的接触,都能隐瞒住自己的纹身和伤口,迟煜不认为这么谨慎的秦会在自己面前轻易露出破绽。
是故意的吗?
可突然的情绪失控和逆转又是怎么回事?
秦的身上好像总是藏着很多迟煜搞不懂的秘密。
解开一个秘密之后,是另一个更复杂的秘密。
迟煜不得不说秦这种神秘感和过去经历的纠缠感对他的吸引力,是很难用语言来准确形容的。
如果硬要概括,那大概就是一种沾染上毒品的痛苦的诱惑。
是一种超出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高于精神的诱惑——
这给他一直走在既定的轨道上,一味契合家里的规矩,循规蹈矩的日子带来了太大的冲击力。
或许,昨天的自己会突然想见到秦的原因真的很简单——
仅仅是想逃开并不幸福的家庭,远离处处都在幸福的喧哗。
然后去追寻另一个与自己极度相似的灵魂。
而现在,那个自己所追寻的灵魂真正意义上的无可救药地吸引着自己,并向自己伸出了手。
迟煜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拒绝,也不愿意拒绝。
他走到沙发旁边,试探地去握秦懒懒搭在靠背上的白到发光的手。
令人意外,秦并没有躲开,而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迟煜的一举一动,唇角总是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皮肤的触感微凉,有种不属于真人的光滑而弹韧的质地。
精心保养的手指细长,被涂黑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迟煜端详着,不带有任何冒昧而龌龊的多余想法,宛如欣赏着一座完美的雕塑。
许久之后,他轻轻放下,抬眼看向秦:
“那你呢,直到现在也在骗我吗?”
秦唇角的笑容突然消失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挂起,不过这次则是多了些不容小觑的震慑力。
\"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迟总,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什么吗?”
面具的破裂好像预示着迟煜的正确,又好像只是仅仅揭开了最表层的薄膜。
秦也是个骗子,一个高明的骗子。
他擅长欲拒还迎,擅长恰当的时机露出自己的软弱,擅长引导情绪。
迟煜是没办法在骗术上赢过秦的——
因为秦是个能够骗过自己的人。
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包括一切心理活动——
真的都是秦真实的一面吗?
迟煜不知道。
秦本人大概也已经分不清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后说出口的话与心中的想法不一致,行为往往大相径庭,话语往往前后不一——
精神分裂?不,还不至于。
这是当下的秦和过去的秦,尚还没有一个妥协的结果。
想要记住伤痛,又想要遗忘过去。
矛盾和自洽往往只是一念之间,差了一个简单的“妥协”。
可“妥协”本身并不容易,迟煜深深地体会过这种滋味。
妥协代表着无能为力,面对无功无过的父母,迟煜只能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能够狠心到亲手将父母送进监狱的秦,他所拥有的心劲儿,是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向任何一方妥协的。
所以,这就是迟煜会梦到秦被玫瑰穿透,距离轻生一步之遥的原因。
被过去困住,正在挣扎的当下,反反复复撕扯想要理清楚的后果就是一遍遍重新回忆起伤痛。
才会痛苦到无法支撑到未来,才会痛苦到滋生出自杀的念头。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骗我。”
动机是假的、无所谓是假的、不在乎是假的。
可痛苦是真的、渴望救赎是真的——
迟煜在乎的一切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秦听见迟煜前后不一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
“就算我骗了你又怎么样?我也没有和你说实话的义务吧。”
秦一边说着,迟煜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直不断压近秦。
一步、又一步——
直到秦的膝盖顶上迟煜的小腿,隔着布料感觉到坚硬的骨骼。
秦很想一脚踢上去,但他忍住了。
迟煜没说话,俯身压下来,手肘撑在靠背上,一只膝盖顶进秦的双腿之间,以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姿势将秦禁锢在了自己与沙发之间。
熟悉的玫瑰味信息素包裹住秦,alpha的气息还是头一次这么具有压制力。
秦动弹不得,也懒得动弹。
狭长的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亲昵又漫不经心地仰头注视着距离自己不过几厘米的迟煜。
充满挑逗意味地夹紧自己的大腿,似乎是在迎合迟煜的动作,鼓励着迟煜更大胆一些。
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情侣,在做他们之间本就应该做的事情。
感受到膝盖侧,腿根的柔软弹性触感的迟煜将手指捏紧几分。
迟煜缓缓低头,直到鼻尖抵着鼻尖,额头贴着额头,唇若即若离。
他心甘进入秦为自己编织好的陷阱。
再以猎物的身份,拯救真正被困住的猎人。
迟煜轻声问道:
“秦,你的初吻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