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武被这一吓，加上自从杀妻后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阴霾，此刻精神已然崩溃。
被审问之时，早已没有掩饰的心思，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梨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就算和离回家也会看在肚子里孩子份上给他一份体面。
是他在中了举人之后，心飘了，身边的同窗好友纸醉金迷纳美妾。
他也心痒痒，但是他去科考的盘缠还是岳家出的。
他害怕名声受损，时间一长，心中怨气越积越多，对岳家也不客气起来。
他与梨花夫妻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如今回想起来，他悔啊，悔啊。
他双手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脸上满是痛苦和悔恨的神情。
武大人没费什么功夫就审完了，让师爷拿着供词让卓举画押。
在场众人没人理会这卓武一脸悔恨的表情，判决结果出来，卓武被革除功名流放三千里。
刘屠夫等人不满意这个判决，却也知道这是林大壮极力从中助力的结果。
大云朝对有功名之人刑法很宽容，刑不上士大夫也不是说说而已。
举人若是有人举荐也能在地方上做个有品阶的小官，也是能往上升官的，只是有上限罢了。
流放三千里对卓武这个书生来说，跟被判斩首大差不差，只是一个立即死亡一个长久折磨。
“林大恩人，今后只要你一句话，刘家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屠夫对着林大壮抱拳行礼，神情严肃而真诚。
刘家其余人也相继行礼以示感谢，动作整齐划一。
林大壮镇定自若地收下刘家众人的感谢，微笑着说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林大壮今后打算同刘屠夫一家当个亲戚走动，毕竟云升与刘屠夫有血缘关系，礼受下了今后联系不会断。
刘屠夫等人又冲着一旁的胡小宝行礼道谢。
胡小宝挠挠头，脸有些红的往林大壮身后躲了躲，显得有些羞涩。
原本有些沉默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了，众人脸上也带上了笑意，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这时武城周武大人进来了，众人又齐身向武大人行礼，动作整齐恭敬。
武城周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见武城周找胡小宝有事要说的模样，众人也借口有事告辞了。
武城周见众人很有眼力劲儿地退下，走到主位坐下，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
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砸了一口，见胡小宝还没反应狠狠咳嗽了一下。
胡小宝闻声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脚步轻缓，在武城周面前低着头，声如蚊喃。
“舅舅。”
“嗯?”武城周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胡小宝。
“舅舅！”胡小宝在家中可是很受宠的主儿，见舅舅语气中带着有些嘲讽意味，顿时提高声量再喊了一声，脖子都梗起来了。
武城周将茶盏重重一磕，“砰”的一声，眼神定定看着自己这不省心得外甥，表情严肃。
他原本此次案子不想这么早结案，这卓武是金湾县举人，要是时间拖得长些，金湾县那边为了面子也会过来交涉一番。
他再顺水推舟，之后就能腆着脸找上徐元白了，只是被这臭小子搞砸了。
“还记得我是你舅舅呢？”
武城周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
“哎呀，舅舅，你不就想搭上徐大人嘛，你找今日在场的林秀才就可以了。”
胡小宝越说越觉得自己出了个十分不错的主意，高兴地走到舅舅身边坐下，就凑到舅舅身边嘀嘀咕咕，手还不停地比划着。
武城周听得眼睛也越来越亮，最后胡小宝拍拍胸脯保证，他会将此事办好。
武城周也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外甥一天无所事事，这次还能派上用场了。
“你去你舅母那儿支两百两银子，请人吃饭手里头怎么能没有银子呢。”
“谢谢舅舅，那我去了。”胡小宝高兴地去舅母那儿取了两百两银子就去找林大壮了。
林大壮还在刘屠夫家中，刘梨花也算是沉冤得雪，尸体本来就放得够久了，今日判决下来，刘家就准备将刘梨花下葬。
沉重的棺木被几个汉子抬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进一个黑乎乎的土坑中，林大壮心中也沉重万分，眉头紧锁。
今日他十分纠结是否要将六宝带来见见他亲生娘亲最后一面，但是这个场面委实不适合小孩子看。
如有来生，希望这个叫刘梨花的女子能遇得良人，等六宝大些他也会找机会带六宝来祭拜她。
下午宴席时，刘家众人脸上的悲痛也消散了几分，热情地招待着众宾客。
这段时间一直找不到刘梨花，刘屠夫等人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一直没有死心。
如今也算尘埃落定，日子仍然要过下去，只是逢年过节再也没有女儿归家的身影了。
林大壮宴会结束后就回了新县客栈，只是没待多久就被胡小宝找到，此次胡小宝帮了他们大忙，有什么能帮助小宝的他也愿意尽力而为。
……
刘屠夫今日情绪起伏大，今日事了，才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噗通”一声瘫倒在床上，像一摊烂泥。
躺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身， 见妻子还拿着一件小裳摸索着，闭了闭眼，起身走到站在衣橱旁的妻子身边，轻声提醒。
“栗娘，歇息了。”刘屠夫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周栗闻言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喉头哽咽，眼眶中的泪再也憋不住，“簌簌”掉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二郎，你说我们当初要是拦着点乐乐，她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啊?”
周栗声音颤抖，手中的小裳紧紧攥着。
刘屠夫将妻子搂进怀中，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有些粗糙的手抚摸过妻子已经半百的头发，他记得妻子最喜保养这一头长发
女儿未失踪之前出现几缕银丝都十分在意，如今这么多白发也不见妻子在意一二。
“咱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妮儿在天上看见你愧疚，也该难过了。”
刘屠夫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声音温柔而坚定。
周栗原本沉浸在悲痛中，听到女儿在天之灵也会难过的话，立即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深吸一口气。
心中默念着，妮儿别难过，要好好去投胎，下辈子投个好人家，爹娘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
“给武大人和徐大人牵线?”
林大壮摸不着头脑，眉头皱得紧紧的，疑惑地问道。
县令之间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小秀才插手了。
“咳咳，这不是，武大人和徐大人闹了些矛盾，想找个中间人说和说和。”
胡小宝搓搓手，有些不自在地将原由道来，眼神闪躲。
林大壮脑海里闪过秦海他们打探到的新县和金湾县的消息，没有发现这两县之长之间有什么龃龉。
不过上位之人有什么不对付，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难道是这次卓举人之事？
他不喜欢做能力之外的事情，所以还是打算问清楚再说。
“你有什么消息吗？武大人和徐大人之间发生了何事？”林大壮看着胡小宝，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胡小宝可不会因为想为舅舅遮掩就撒谎，但是这件事确实有点毁舅舅一县之长的颜面。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他才凑到林大壮耳边，有些小声说：“上次因为土匪之事我舅舅和徐大人都去了知府那里，我舅舅说了几句酸话。”
林大壮闻言脸上布满黑线，没想到这看起来高大魁梧的武大人还有这小肚鸡肠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