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麓赶紧将人扶到床上,再抬手,发现颤抖掌心上全都是鲜红刺眼的血迹。
裴玦章如此虚弱的原因也找到了。
他受了重伤。
江麓赶紧先给裴玦章换掉湿漉漉的衣物防止他着凉,又简单处理了下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之后就出去把下人叫醒,去请示赵姨娘。
那天晚上,整个裴府都经历了个不眠夜。
等府上的医师好不容易把裴玦章身上的伤情稳定下来,裴玦章又发起了高烧,陷入昏迷状态。
裴玦章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江麓便也这样不顾自身状态,衣不解带的照料了三天三夜。
结果。
等到裴玦章醒来。
江麓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裴玦章愣了一小会儿,似乎在缓解当时的状态。
然后,他看向江麓,叫了声“嫂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本来充满欣喜的氛围戛然而止,就连放了无数冰块降温的房间都好像突然失效,躁意和闷热席卷进来,几乎快把她吞噬。
令人烦躁的蝉鸣声也在此时此刻达到巅峰,刺耳到极点,像是要冲破耳膜。
......嫂子?
这是什么意思......?
江麓瞳孔骤缩震颤,这一瞬间只感觉连喉咙都在变干冒烟,嘴唇干涩,眼前都有些天旋地转,差点就即刻晕过去。
尤其是当在场所有人异样视线聚焦在她身上时,江麓更是觉得浑身上下都被这些视线给洞穿了,无地自容。
“小宋大人,你能知道当时的我究竟有多崩溃吗?”
三年后的江麓再次回忆起那时候,也觉得完全抬不起头,打心底都觉得荒谬极了......
那几天衣不解带的照料,比如伤口的愈后处理,擦拭身体,有时候裴玦章咬紧牙关喂不进药,还要她撬开牙关,再把药喂进去。
结果......
如此亲密照料这么多天的人,竟然说他是裴清琰?!
这算是什么事情,这算是什么关系?
简直荒谬!荒唐!
江麓扯扯嘴角,想到当时的情景都觉得如同还在噩梦中,“那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更不敢去看其他下人,包括赵姨娘是怎么看我的。”
“这.....这件事未免也太.......”宋昭玉也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事情放到现代都可以称得上一句炸裂,无论是上1818黄金眼,还是上一些黄金吃瓜频道,还是被做成ppt全平台出殡都能毫无疑问的获得炸裂流量,吸足眼球,养活无数个吃瓜八卦的自媒体和营销号,全网狂欢至少能有个三天三夜。
更何况还是发生在古代呢?
那真是炸裂他妈给炸裂开门炸裂到家了啊!
但江麓又没有做错什么。
更何况在三年后的事实证明,她当时其实并没有错把裴清琰认成裴玦章。
她明明从始至终都是对的!
“呵呵......我明明就记得的,当时他明明就是说了,说那是他房间,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江麓眼神里浮现出一些回忆,当初那晚事情的所有细节几乎都烙印在她脑海里,没有分毫的差错。
“是啊,这是裴玦章的房间,可不就是他的房间吗?”
“又不是裴清琰的院子!”
“我没有认错人,是他,都是他才.....!”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欺骗我呢?!”
“哪怕不喜欢我,哪怕是迫于其他什么原因不得不娶我,又何必如此折辱我?”
“难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江麓捂住自己的脸,忍不住又哭出来,直到现在,那些过去都还是尚未结痂的伤疤。
她不明白,明明就是她的丈夫,却要撒谎,以至于让她之后陷入那样不堪、自责又绝望的境地里,差点就在当时自尽算了。
“他难道看不见吗?”
“他难道是瞎子吗!?”
“他难道不知道别人非议的目光视线,赵姨娘冷淡甚至略显厌恶的态度,我不得不越来越宅在院子里,甚至连内宅的大门都不敢出吗?!”
“不,他明明都看在眼里!”
“不仅如此,之后还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用‘裴清琰’的名头对我开展那些暧昧攻势,我怎么拒绝都没用,让我在漩涡里越陷越深。”
江麓哭得很厉害,也很委屈,更多的还有为什么是她的不解和痛苦。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他哪里!?”
宋昭玉听着江麓痛苦的呜咽声,满眼都是心疼,紧紧握住江麓的双手,试图给予她一些哪怕是微弱的力量,“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千万别这么想。”
江麓哽咽着扑到宋昭玉怀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像是要把这几年受到的委屈完全宣泄出来,跟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宋昭玉安慰的话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着她脑袋,安抚性地不住捋了捋江麓后背。
太后启祥宫里的宫灯亮了下半宿。
江麓也就这么哭了大半宿。
直到天边晨曦渐亮,江麓才哭着哭着哭累了,哭声渐渐弱下去,昏昏沉沉睡着了。
宫里的声音止住。
-
启祥宫外。
裴玦章站在殷红宫墙旁,像是尊雕塑。
他冷得嘴唇都不住发白发紫,身体僵硬。
初升的太阳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
裴玦章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脚却不听使唤,一个踉跄,狼狈的跌倒在地。
他很想进去,想对着江麓解释事情并不是像她那么想的,想说他并不知道她的痛苦。
但裴玦章知道,他不配。
“夫人......”
“不.....也许我不配再叫你夫人了......”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裴玦章低声呢喃着,声音痛苦,表情和眼神更加痛苦。
他踉踉跄跄从地上起来,隔着厚厚的宫墙,充满恋恋不舍的眼神望向启祥宫,却只能跌跌撞撞的,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永远失去江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