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这几日我会好好吃药的。”
裴玦章呼吸间都有着酒气,但那酒气是新出炉的梨花酿,闻起来清甜可口,让人觉得轻飘飘的。
江麓阴着脸,从桌上拿起准备好的药包,“这几日又是哪几日?今天我必须看到你喝完才可以。”
“小宋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让她知道你不肯好好吃药,定然也不会再好好给你看诊,由着你自生自灭了。”
江麓说完,吩咐人出去把药泡好。
裴玦章老老实实听着,被说得半个字也不敢吭声。
江麓又横了眼低着头的裴玦章,“你别以为摆出副已老实的样子,我就能放过你。”
裴玦章听着,借着这股酒气,却还傻乎乎的忍不住笑出来。
他本来以为在这两日刻意疏远下,江麓肯定不愿意待见他了,今日过来怕不是就要告别再也不愿见了。
但没想到。
竟然还能得到江麓的几分关心。
“你还能笑得出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麓看到裴玦章竟然还在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恰好这个时候外面的丫鬟很快就把泡好的药端进来了。
毕竟她们不是主子,得一直准备着,因为主子随时可能要喝药的,所以始终要沸着水。
“快喝吧。”
江麓吩咐丫鬟把药端到桌子上,一定要盯着裴玦章喝光喝尽。
等看着他喝完了。
江麓也没忘记正事,她一屁股坐到裴玦章对面,语气认真,“今晚我来找你,是要好好谈谈的。”
裴玦章放下药碗的手顿住,知道正事终于要来了,“......什么事情,你说吧。”
江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两天不愿意见我。”
裴玦章没想到江麓竟然如此开门见山,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他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江麓一直观察着裴玦章的神情,此时,看到他这样,心底有着说不出的感受。
她叹了口气,忍着这股难受,决定还是把话挑明白,免得彼此磋磨岁月,“这段时间,隔了如此多事件,我也已经想明白。”
“世界上的无常太多,日子过也是过,不过也是过,若是往事实在觉得不堪重负,那便不一起过就是了。”
裴玦章红了眼睛:“......我知道。”
曾经,他因为弟弟的命,擅自做主替代弟弟,辜负了江麓。
难道现在又要因为跟江麓无关的人命,自顾自辜负她吗?
那他未免也太不是男人了吧!
江麓看着裴玦章这模样,等着他决断,就在几乎有些失望,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裴玦章握住了她的手腕。
裴玦章声音嘶哑:“......你别走。”
“我错了,这次我是真想明白了,你再给我三天的时间。”
江麓从上而下俯视着裴玦章,叹口气,“行,这三日我监督你喝药,之后这药能不能把你治好......就等时间过去看吧。”
这边裴府里两人终于把话挑明了讲开。
另边,宋昭玉在宋府里,也颇有几分期待的等着之后某个日子来临——
那便是松鹤书院即将重新开张,皇帝邀请的各地的名师大儒们也即将到达京城。
咳咳,这就意味着,那位神秘的前中极殿大学士,也终于该现身了。
这位前中极殿大学士是何人?
传说中,九岁当上状元郎,十八岁位极人臣,成为中极殿大学士,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可是传说中令长公主心动,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啊!
尤其知道那位祁大学士已经从琅琊出发,而琅琊到京城只要五六日的路程之后,她几乎可以说是天天数着过日子了。
很快,日子愈发濒近松鹤书院重启之时日。
陛下在文华殿设宴,广邀各路贤臣雅士,礼部从全国各处邀来名师大儒。
今日齐聚宫中,此乃陛下做东的鸿儒宴。
宋昭玉和长公主自然也是位列其中,只是男女宾分席而坐,长公主大约也是听到了旧人要回来的风声,拉着宋昭玉在御花园里闲逛起来。
长公主走了一遍,已经逛过不知多少次的园子,折了几枝新开的莲花,便打算回去了。
正在此时,却远远瞧见一队人打远处而来。
见到她的身影,领头的太傅忙上前行礼,“参见长公主。”
而见太傅如此,其余众人也纷纷上前,向她行礼,纷纷道,“参见长公主,恭祝殿下凤体安康。”
一众身影之中,只有一人竹清松瘦,风姿如昨。
长公主朝众人颔了颔首。
而后,目光落于他身上,主动道了一句,“祁学士,好久不见啊。”
不管心间情绪如何翻涌, 长公主却将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叫外人听来,只是在同一个许久不见的旧相识打招呼罢了。
然而这声音落在心上,祁大学士却是狠狠一颤。
——此次进京,根本没奢望过见她。
却没想到,老天爷还是赐了他这一面。
——尽管他只是低着头,丝毫不敢抬眼,视线的最远处也只能到达她的袍角。
但已经够了。
祁树广也努力收敛情绪,垂首跪地行了个大礼,道,“草民参见长公主殿下。”
此举合乎情理,更合乎旧臣的身份。
而不过须臾之间,长公主颔了颔首,便移开了目光,环顾众人道, “今次诸位齐聚京城,为松鹤书院重启一事尽心尽力,本宫深感欣慰,望诸位先生竭尽所能,多为朝廷百姓做贡献才是。”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应是。
嘈杂的声音掺在一起,叫人并不能分辨出属于那个人的。
待一切归于平静,长公主又道,“诸位忙去吧,本宫也要回去了。”
说着便转身,登上了候在一旁的肩舆。
众人再度纷纷应是,待目送她出了御花园,也继续往前走。
祁树广面色如常,心思却还在方才的那一面之间。
——时隔多年,她依然还是那个长公主,据传也有了恩爱的驸马,又喜得小郡主,声音听起来也沉稳了不少。
想必也不用再为朝政难题烦躁,不用为朝中风云变幻的局势而忧愁。
如此,也应是很好吧。
正这么想着,却听忽然有人对他道,“听闻祁先生当年曾官居中极殿大学士,如今朝中也有不少您的门生,想来,今次这松鹤书院山长之位,当是非您莫属了。”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甚至还有人作揖向他道起了恭喜,“真是恭喜祁先生了。”
祁树广淡淡一笑,道,“诸位实在太过抬举祁某,祁某资质平庸,且已经乡居琅琊十多年,实在不敢觊觎这山长之位。今次事情结束,便依然要回琅琊了。还请诸位一定不吝大展身手,为书院多做贡献才是。”
言下之意,他今次不过是来打酱油的,根本无心这位子。
闻此言,不少人悄悄放了放心,又夸了他一番谦虚,一路继续往前走。
-
肩舆内,宋昭玉坐在长公主旁边。
她往后看看,看到跟人群渐行渐远,又看回到长公主身上。
只见长公主神色如常,正在摆弄几只睡莲。
宋昭玉左看看右看看,上前夸道,“这几株睡莲真是香,隔老远就闻见了。”
长公主却叹道,“才开的时候都香,过上一阵就没什么味道了,所以说,花开堪折直须折。”
宋昭玉:“......”
这怎么还意味深长的......
莫非是感慨与大学士的事?
她悄悄抬眼,却见长公主眼角低垂,似乎有些哀伤。
宋昭玉默默叹了口气,忙转移长公主的注意力,“陛下有意在宫中安排一场宴席,专为招待此次进京的鸿儒学者们的家眷。想请长公主做主,不知您意下如何?”
却见长公主挑了挑眉,道,“本宫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嗯?
宋昭玉一愣,忙道,“公主为何会如此以为?”
没等长公主说话。
宋昭玉心思电转间,想到个可能。
怕不是长公主还不知道祁树广单身的事,怕见到他的家眷,心里不舒服。
长公主也开口道,“读书人的事拿到前朝去谈就是了,何苦让我掺和。”
这当然是借口,且听来还暗含淡淡酸意。
宋昭玉想了想,忙道,“如今松鹤书院已是朝廷所有,陛下当然是十分重视,同时也想叫这些先生们感受到陛下的诚意。而且陛下说了,今次还打算叫些大臣们的家眷,大约七八位,其余的便主要以这些先生们的家眷为主了。人数也不过十来位。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今次最有名的四位先生里,只有三人带了家眷,那位琅琊的祁先生却没带。”
这话一出,便见长公主摆弄睡莲的手一顿,却装作不经意般问道,“他为何没带?”
宋昭玉道,“听说那位先生孑然一身,至今没有成家。”
话音落下,长公主又是一顿。
——他竟然一直没有成家。
当年,便总是有人要为他牵线搭桥,他都一直没有接受。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是一个人?
却听宋昭玉道,“如此便又少了一人,想必场面也不必太大,对了,还有一位襄阳天德书院的少夫人,听说还是宗室的血脉。”
嗯?
长公主回神道,“是谁?”
宋昭玉道,“听说是南平王的外孙女儿,姓陈,看年纪也不太大。”
长公主想了想,颔首道,“不错,南平王的大女婿的确姓陈。当年南平王两口子病逝,其儿子继承王位,却不甚老实,在陛下登基前意图生事,陛下便将其在封地圈禁了起来,念在其父忠厚,只不过削了其余近亲们的爵位,叫他们自己谋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