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阮澜烛去取蜜饯。
厨房在后院,离凌久时住的地方有点远。
阮澜烛心里记挂着他怕苦,取了蜜饯后抄了条近路往凌久时的院子走。
这条近路需要横穿整个荒草丛生的后院,院中的草木腐烂的,生的好的,都漆黑一片的拥挤在鹅卵石路边。
时不时还会有个脸色苍白的东西趴在草丛里,僵硬的眼珠子盯着过路人。
阮澜烛匆匆而过,神色如常,不为任何脏东西侧目,那些玩意也不敢招惹他。
直到快要接近凌久时的院落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炸。
阮澜烛回头,正要看向爆炸发生的位置,怀里却突然撞进了个人。
这人似乎是匆匆跑过来的,跌跌撞撞,只穿了套白色中衣,外面披着的长衫都跑丢掉了。
阮澜烛一见他就蹙眉,来不及关心远处的爆炸,马上伸手扶住了道:
“凌凌?你怎么跑过来了?还这么狼狈”
突然出现的人抬起脸,额头上都是汗,往日清明的一双眼睛都是惊慌,正是凌久时。
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吓狠了,一张清隽的面容苍白如纸,紧紧的抓着阮澜烛的胳膊道
“澜,澜烛,院子里有鬼,有好多鬼!”
阮澜烛皱眉,从他身后往院子门口一看,但还没等他看清,凌久时就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拉着往外跑。
“快跑快跑!”
凌久时说:“这里太可怕了!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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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快跑!没时间解释了!”
顶着那团乌黑的云,程一榭出声,拉着自己的弟弟就往凌久时院子外面跑。
凌久时见状把自己肩上的衣服拿下来穿好,一手抓着吴崎一手揪住高大威,跟着程一榭就走。
虽然他不明白天上的是什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程一榭在前方开路,他应该和凌久时一样能看见天上那玩意,只是程千里,高大威和吴崎三个人看不见。
程千里是绝对信任他哥的,就算看不见也不耽误他跑路。
高大威心里有点数,更何况他今天来就是为了把凌久时带出阮府,现在这样倒算是实现了他的想法。
所以在场五个人,除了吴崎还一脸茫然无措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其他人都在埋头狂奔。
凌久时大病初愈,休养了一天,现在跑起来还咳嗽不止。
但他咬着牙速度也不曾慢下来,还在不熟悉路的程一榭跑错时拉住少年,再指给他出府正确的路。
一行五人一路狂奔,直到前方的路口处突然出现两个小孩。
程一榭哧溜一声止住了步子,将程千里护在身后满面戒备道:“何人挡路?”
那两个小孩头扎双丫髻,穿着红色斜襟上衣和带了绿边的裤子,外穿了件绣着福娃抱鲤鱼的肚兜,脖子上都戴着金圈璎珞,长相也极其相似,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五个人。
“见了鬼了”
吴崎身子抖起来,对凌久时说:“这两个小孩也太渗人了,你认识吗?”
凌久时脸色发白,喉咙发痒低头捂着嘴唇咳嗽了两声,推开了明明害怕还挡在最前面的高大威。
可他正要开口说什么时,两小孩身后突然走出个人。
“这是做什么?”
拿着一包蜜饯的阮澜烛视线一一扫过眼前众人,落在了凌久时身上,立刻推开两个小孩跨进来扶着他。
“凌凌,你怎么跑过来了?这么狼狈?”
凌久时脑袋有点发晕,撑着手臂对阮澜烛摇摇头说:“这里不太对劲,先一起出去再说”
阮澜烛四下看了看,没有质疑也没有询问,只是说:“好”
说完这话,他就搀着凌久时,让几个人跟在他后面走。
程一榭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心里有点不安,但是他又看不出阮澜烛身上有什么不妥当。
于是思索了半晌,他从自己的衣领里掏出一块碧色的玉佩,套在了程千里脖子上,并低声告诉他
“藏好,别露出来”
程千里捂住了玉佩,重重点头后环视一圈周围漆黑阴沉的草木说:“哥,我有点害怕”
程一榭摸摸他的头道:“放心,老天不收笨蛋。”
程千里:“……”
谢谢啊,他现在不害怕了,改生气了!
气到他路过那挡住他们的小孩中间时,都是窜过去的。
挡路的两小孩回过头,看着从他们身边过去的一大群人,舔了舔嘴唇。
吴崎到现在也没明白咋回事。
这会儿凌久时和阮澜烛在一起,他也没法追上去问,只好落在后面,和高大威并肩而走。
于是一肚子的疑问也只能对身边高大威说
“哎,这个男的谁啊?”
吴崎盯着阮澜烛的背影道:“我咋觉得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高大威后槽牙磨了磨:“你当然见过,前天你们不还吃过他带去的糕点吗?”
吴崎满面疑惑:“谁说的,我们前天只吃过……哦!”
他像是终于想起来,指着阮澜烛的背影手抖着道:
“我想起了!这长相,这身形,是久时的那个新婚妻子!”
高大威斜睨他:“你终于……”
吴崎打了个响指道:“长得这么像,这位肯定就是久时的大舅哥!”
高大威:“……呵……呵呵”
他露出一个命很苦的笑容,很快又面无表情的别过脸,再也不和吴崎说话了
凌久时走在最前面,听见了后面吴崎的话,顿时有点无可奈何,随后又因为喉咙发痒,低头咳嗽了起来。
而等到他咳嗽完再抬头的时候,看见的不是阮府大门,而是前天傍晚所见的那片阴森可怖的沉水湖。
吴崎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怎么回事,这府里还有这么大一片湖啊?来的时候没见过啊”
凌久时眉心微蹙,身边的阮澜烛扶着他说:
“应该是遇到鬼打墙了,暂时出不去,我们先躲一躲”
吴崎摸了摸头说:“不是,你们谁能跟我解释一下咱到底在躲啥啊?”
凌久时抬头看了眼天,天上的那片漆黑发红的云还在,透露出非常不祥的气味。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没理清就听见了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正在逼近。
这个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见了。
程千里不受控制的回头一看,顿时吓得往他哥身上挤。
他们身后跟上来了一群五颜六色的纸人。
它们肢体扭曲,趴在地上,四肢着地的像蜘蛛一样往前爬,头颅还倒转着,面上画出来的线条眼珠盯着众人不放。
“啊啊啊啊啊啊!!”
吴崎和程千里同时发出惨叫
“躲那里!快!”
阮澜烛指向面前那片湖,道:“这湖水下有个地宫,先躲进去”
“等等!”
凌久时一把抓住了要往前冲的吴崎,程一榭也拦住了程千里,高大威偷偷钻过来,站在了凌久时身侧。
阮澜烛眉心拧起,对凌久时说
“别等了凌凌,时机不等人,这群脏东西跟上来就更加跑不了了”
凌久时扭头,请冷冷的目光毫无杂质的看着身边的阮澜烛
“我虽然没进去过,也不知道这下面有个地宫,不过地宫这种地方,躲进去和困进去没什么区别,多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吧,你觉得呢?”
阮澜烛看他:“那么你想去哪里躲呢?”
凌久时咳嗽着,手肘没有离开阮澜烛的手,依然靠在他身侧,但浑身肌肉都绷紧了道
“一榭”
程一榭挡住瑟瑟发抖的程千里问:“怎么?”
凌久时说:“能告诉我天上有什么吗?”
程一榭抬头:“天上是黑的,一大片黑云,云里还有点赤红的东西”
“嗯,那纸人身上,你能看见什么吗?比如说他们胳膊,关节等地方”
程一榭皱眉,仔细的观察后点头说:“有,它们的关节上,都连着透明的……类似鱼线的东西!”
凌久时点点头,确认了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时才抬起头,环视起四周来。
阮澜烛先前说过,他们两个冥婚成立,阴阳互通。
那么凌久时现在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属于正常。
他只是不确定自己看见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所以才需要通过程一榭来验证。
现在
凌久时浑身发冷,额头冒汗,腿脚也有些发软。
可他还是强打精神,聚精会神的看那些正在包围他们的纸人。
花红柳绿,颜色鲜艳,各个都画了眼睛。
它们的关节上透明的丝线拖长了,如一条条长虫挂在纸人身上脸上。
悬丝纸人,依然是被控制的一大群东西,就和他先前看过的那场戏一样。
到底是谁在控制它们?
凌久时顺着那些丝线的源头看,湖前假山长廊上都挂着那些线,乍一看眼花缭乱一头乱麻。
他身边的阮澜烛低下头,嘴唇靠在凌久时耳边说:
“凌凌,去地宫吧,别怕,我会带你出来的”
凌久时充耳不闻,紧紧的盯着那些透明的线。
此时长廊顶上突然掉下一具纸人,身上拖着的线在廊上挂着,像一层层的蜘蛛网般密集。
而在那层蜘蛛网的后面,也就是距离他们不足五米远的地方,有个门扉紧闭的屋子。
两扇雕刻繁复的门上也挂满了这些线,但,它们都是从那些密密麻麻的镂空中钻出来的。
找到了。
凌久时心头一凛,反手抓住捂着嘴巴的吴崎道:“走!跟我走”
此时大批纸人从廊上廊下朝着他们飞扑过来。
它们身上花红柳绿的衣衫还有那一张张墨色勾勒的五官,惨白的面孔,扭曲的肢体,每一样都叫人头皮发麻。
程千里闭着眼睛跟着他们跑,很快就到了那扇门前。
凌久时抬脚砰一下踹开了门,然后让开把身边人一个个往里推,最后门外只剩下一个阮澜烛。
“凌凌”,‘阮澜烛’喊着他的名字,狐疑的看着站在屋里却挡着不让他进去的凌久时。
面色发白的凌久时双手抓着门扇,抬头看他,然后突然勾唇笑道:
“你学的太粗糙,一点也不像他”
说完这话,他砰一下关上了门。
而同在府中不远处,真正的阮澜烛脸色阴沉,五指紧紧的攥住身边人细瘦的脖颈。
他望着手中这张和凌久时十分相似的脸道
“你学的太粗糙,一点也不像他”
被攥住喉咙的东西脸色通红,剧烈咳嗽,像是快要喘不上气了,细碎的声音艰难的发出来道
“澜……烛,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阮澜烛已经扭断了它的脖子,随后眉心微蹙的丢弃。
那玩意滚落在地,面色在一瞬间从红色变得灰白,随后瘪了下去。
阮澜烛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东西脖子支离破碎的扭着,当着他的面从一个活人缓缓变成了一具纸人,
他冷笑一声,转身捡起地上的蜜饯包,又似有所感的抬头
空中异像落在阮澜烛的瞳孔里,忧虑之心顿起。
“这是……换魂阵”
他说着,视线从空中挪开,放在了一片寂寥的庭院中。
“我得赶紧找到凌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