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陪着朱慧敏的妈妈和弟弟,缓缓走出法院大门。冬日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脸颊,弟弟那张还带着单纯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浸湿。
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
朱慧敏的母亲,身形佝偻,岁月和病痛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脸色蜡黄,毫无血色,长期的服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精神恍惚,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
三人驻足,缓缓回头,望向那高悬的国徽,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可在他们眼中,这光芒却有些刺眼。
此时,法庭上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诉讼师站在法庭中央,声音清脆明亮,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宣读着判决结果:
“关于朱慧敏意外死亡一案,被告服装厂,因宿舍年久失修,存在严重安全隐患,应承担主要责任。
丧葬补助金,按照统筹地区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8000元的标准,计算6个月,共计元;
一次性工亡补助金,以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元的20倍计算,为元;
另,鉴于朱慧敏家中尚有需要抚养的未成年弟弟以及长期患病的母亲,酌情给予被扶养人生活费补偿,
按照受诉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性支出元计算,弟弟的抚养年限至18周岁,
母亲按20年计算,共计元。综上所述,服装厂需赔偿原告各项费用总计元。”
“被告董家辉,因在争吵中推搡朱慧敏,其行为与朱慧敏的死亡存在因果关系,需承担次要责任。
丧葬费为元;死亡赔偿金按照受诉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元,按20年计算,共计元;
被扶养人生活费按照相同标准,承担三分之一的份额,即元;精神抚慰金,综合考虑本案情况,判定为元。董家辉需赔偿原告各项费用总计元。”
这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此刻如重锤般砸在他们心上。这些钱,是朱慧敏生命的代价,可再多的钱,也换不回那个鲜活的人了 。
母亲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一阵哽咽堵住了喉咙;
弟弟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紧紧咬住嘴唇,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内心的痛苦都通过这颤抖宣泄出来。
周楠站在一旁,看着这悲痛的一幕,眼眶也不禁红了,轻轻伸出手,扶住朱慧敏母亲那颤抖的身躯,在寒风中,三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与凄凉。
法院外的台阶上,周楠站在朱慧敏的母亲和弟弟朱慧强身旁,神情凝重又满是关切。
他缓缓伸出手,将手中攥着的赔偿手续和存有赔偿款的银行卡,郑重地递到朱慧强面前,轻声说道:
“慧强,这个你收好,以后生活的开销就靠它了。你姐姐不在了,家里以后你就是顶梁柱啦!”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与心疼,转头看向朱慧敏的母亲,目光里满是坚定:
“阿姨,慧敏虽然不在了,但从今往后,我就是慧强的哥哥,家里不管碰上什么难处,又或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您第一时间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朱慧强愣了愣神,眼眶瞬间红了,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银行卡和手续,手指触碰到周楠手掌时,似是抓住了最后一丝温暖,嗫嚅着:“周楠哥,谢谢你……”话还没说完,便被哽咽堵了回去。
“阿姨,人死不能复生,您身体不好,一定要多保重自己,别太伤心把身体熬坏了,慧敏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周楠的声音温柔又带着安抚的力量,“我已经在手机上给你们预订好了今晚的火车票,现在就送你们去火车站,先回家好好休息。
慧敏的骨灰,我随后把她处理妥当,亲自送回村里,让她落叶归根。”
朱慧敏的母亲听到这话,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周楠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扶住她。老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女儿啊,跟着妈妈没享一天福,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读书时为了省几块钱的饭钱,天天啃馒头咸菜;之后因为家里没钱,一早就辍学出来打工。
长大了好不容易有个盼头,却……却遭了这样的横祸。妈妈这辈子,没有给你添福尽给你添麻烦啦!
这如今年纪轻轻的,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这心里,怎么能接受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引得周围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却又不忍多看,匆匆离去。
周楠眼眶泛红,鼻子一酸,他紧紧抱着哀伤的老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似是想把所有的安慰与力量都传递给她:
“阿姨,您别这么说,慧敏是我今生最爱的爱人,在我心目中,你们早已是我的亲人,照顾你们是我应该做的,以后一切有我。”
朱慧强也早已泣不成声,他伸出手,搂住母亲颤抖的肩膀,泪水簌簌而下,止不住心中如决堤洪水般的哀伤。
寒风中,三人相拥而泣,身影在暖阳的光晖下拉得长长的,显得无比凄凉。
许久,周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说:“走吧,咱们去火车站,你们早点回家吧!”
说着,便搀扶着老人和朱慧强一起,慢慢走下台阶,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沉重又坚定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整座城市被璀璨的霓虹点亮,宛如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鸿盛御景酒店内,水晶吊灯洒下柔和而奢华的光,映照在每一处精致的摆件与典雅的装饰上。
洛锦溪一袭简约的连衣裙,静静地坐在酒店的角落,透过那巨大的落地窗,望着窗外车水马龙。
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可她的眼中却满是落寞,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就在这时,酒店的玻璃门缓缓向两边打开,裴会平捧着一束鲜花,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身姿矫健,步伐轻快而自信,身着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每一步都踏出独特的气场。
进门后,他先是微微仰头,目光迅速而敏锐地环顾四周,试图在这热闹的空间里寻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位身着整齐制服的服务生立刻快步迎上前,脸上挂着职业而热情的微笑,礼貌问道:“先生您几位?”
裴会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声音清朗:“我有约。”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便捕捉到了坐在角落的洛锦溪。只见她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眼神放空,望着窗外,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低落情绪,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裴会平嘴角噙着笑,迈着优雅的步伐,绅士般地走向洛锦溪。双手把鲜花递在洛锦溪面前,“嗨锦溪,送你的,喜欢吗?”
洛锦溪没有言语,接过鲜花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裴会平不以为然的在她对面轻轻坐下。
微微前倾身体,轻声招呼道:“锦溪,怎么光坐着不点东西呢?”声音里满是关切。
洛锦溪坐正身子,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轻声询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为什么选择这里吃饭?
你那点工资够干嘛?”话语虽平淡,却似带着刺,刺向裴会平的心意。
裴会平脸上的笑容并未褪去,反而更加温柔,他微微歪头,目光真挚地看着洛锦溪,认真说道:
“请我的女神吃饭,就是要在最好的酒店,最浪漫的氛围,这样才不辜负我们彼此的青春。”
说着,他的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那是独属于他对洛锦溪的深情。
洛锦溪闻言,轻轻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油腔滑调。”
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吃饭吧?”
“为什么?这里环境蛮好的。”裴会平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他精心挑选了这家酒店,满心以为能给洛锦溪一个美好的用餐体验,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洛锦溪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来回摩挲,沉默片刻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第一次在这里吃饭,是他带我来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裴会平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原本上扬的嘴角也渐渐耷拉下来,眼中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江程煜?”
洛锦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回忆,有失落,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裴会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承认他比我优秀,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你真的没必要执着下去。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似乎在苦苦思索该如何措辞,来形容江程煜和穆小吉的关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鼓起了勇气,微微坐直身体,认真地说道:
“那天在游乐园,我能在穆小吉的眼睛里,看到他对江程煜的那份深情,不仅仅只是关心,仿佛二人灵魂一体,有着难舍难分的纠葛。”
说着,他紧紧盯着洛锦溪的眼睛,试图从她的反应中捕捉到一些什么。
洛锦溪静静地听着,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对,你的眼光还不错;他们已经在漂亮国落山机留学时,就领证结婚啦!”
此话一出,裴会平如遭雷击,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程煜和穆小吉竟然已经结婚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既是意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洛锦溪,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更多的则是对自己的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还有机会,能陪伴在洛锦溪身边,给她温暖,给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