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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江孤昀送进刑狱,只是为了磨一磨那人的一身傲骨。

让其低头,让其服软,让其乖巧一些,听话一些,但心里原来竟是喜爱的。

不然她大可像林娘子那样,大可大开杀戒,肆意打杀。

便是死了又如何?

谁能为他们撑腰?谁会为他们出头?

这样的世道,弄死几个男人,甚至比踩死几只蚂蚁还简单。

人家蚂蚁遇了事,察觉了大祸,还能逃,还能跑,可他们呢?

他们盘根错节,他们连体同枝,他们从来都不是单独的一个人,而是一家,是一族。

他们又要如何逃,如何跑?

若当真能逃,当真能跑,昨夜江斯蘅不至于落入孙娘子手中,江家那个老大、老三,也不至于身死。

正是因牵挂太多,顾忌太多,那些牵挂顾忌强行锁住了他们,所以才逃无可逃。

所以不公,不平,灾厄,祸乱,不论是什么,他们都只能忍着,受着,哪怕是一死。

言卿又突然想起当日被崔大人下令削首的桐哥儿,

那人临死前其实就已经疯了,被林娘子逼疯的,也是被这个世道逼疯的。

这样的地方,疯癫,疯狂,竟然才是正常的。

可是,这不对!

言卿想,这不对!

不该如此,不该这样!

“崔大人,此事我势必追究到底,否则,大不了,咱们就在府城相见。”

说完这话,言卿长袖一甩,或许这并不明智,可她宁肯骄傲地活着,也不愿跪着融入那些污流之中。

“对了,请您切记,可千万别妄想遮掩,别想顶罪。”

“我现在要的是人命!”

“是谁杀了他,”

“是谁对他们动的手,”

“我就要谁的命!”

丢下这话,她一步跨出了大门,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好似崔大人一把摔碎了茶碗。

“言卿!!”

她面沉如水,那神色也阴鸷得瘆人。

言卿从官媒出来,找了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一如既往人家没敢收她银子,挂账之后她当场接连续写下好好几封书信,又直奔附近的镖局,车马驿站等等。

挨个儿让人送上一封,地址填的是幽州府城。

之后她才回到医馆这边。

“族长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本是想过来问问江孤昀的情况,她只知那人伤得重,却不知具体是多重。

但万万没成想,来到这边后,竟然撞见一堆人。

江氏宗族那位老族长,祥林叔,老族长家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甚至还有一些孙儿辈的,

人人脸上挂彩,一副伤得不轻的模样,简直像是一堆老头带着家中小辈打了场群架。

而且看这模样,好像还打输了?

“言小娘子?”当言卿进门时,老族长猛地一回头,旋即张了张口,半晌又苦哈哈地合上了嘴巴。

言卿往里面一看,就见一抹血迹晕染开来。

江孤昀依然身着那一袭青衣,清冷如谪仙,冷然如寒雪,那眉眼凉薄寡淡,却被老族长这些人簇拥着。

仿佛是一个主心骨,都在等他拿主意。

对这,言卿有些意外。

“妻主,”

当看见这位妻主时,江孤昀本是坐在一把椅子上,但此刻起身,本是欲向他行礼。

但突然一只手落在了他肩上,将他按回椅子上。

言卿转身看向那些族人们:“说说,出什么事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到最后,老族长一咬牙,说:“是那平安粮坊。”

“……粮坊?”

言卿听得愣住一瞬。

突然想起,这时已是深秋,山上的庄稼早已收割,按理来讲大伙儿应该留下一部分粮食自用,若有剩余则是卖了换钱。

难不成?

老族长说:“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今日祥林带着大伙儿运送了一批粮食去平安粮坊,这事儿本是早已谈好的,就只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可谁知那边突然反悔了,甚至还……”甚至还派人打了他们一顿!

祥林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这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一看就憨厚,像个一根筋,似乎不大聪明,也不大灵通。

估计之前打架时他没少出力,此刻瘸着一条腿,正叫另外几名族人搀扶着。

他瓮声瓮气说:“那些人可真不咋地道!而且不止平安粮坊如此,咱族里的小子去油坊买油,竟然也被轰了出来。”

“还有那个林家布庄!今儿有人去那边,见天气冷了想扯几尺粗布做些衣裳,竟然也被轰了出来!”

其余族人也是愤愤,一脸生气,疯狂告状。

言卿听后若有所思,而江孤昀则是心生错愕。

依然是那副凉薄寡淡的模样,眉眼也依旧冷清,可他不禁看了看那些族人们,又看了看言卿。

突然就觉得,这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活像是一群孩子挨了揍,家里没个顶事的,为此受了一顿窝囊气。

结果如今见着自家的阿爹阿娘了,迫不及待立即诉上苦了。

可,这怎么可能?

从前这些人,见了他家这位言妻主,不向来敬而远之吗?

为何……

为何如今,虽也有些惧怕,可那言语间,神色间,竟又透出几分亲近来?

江孤昀眉心微蹙,他正沉吟着,就听言卿问:“这些粮坊布庄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便联合起来。”

“应是受了旁人的指使,又或背后有人暗中吩咐。”

说到这里,言卿神色微顿,“孙家。”

“孙娘子,孙秀荷。”

出了这事她不做他想。

昨儿在刚把那个孙秀荷弄进钟山窑矿,那人应是今儿一早从嵊唐县出发的。

并且那人曾冲她放过狠话。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呢?

“呵,”

言卿突地笑了,

“衣食住行,她处处封堵,处处封锁,这倒是有趣了。”

言卿又笑一声,旋即说道:“不慌。”

“不就是粮油作坊,不就是米面布匹而已。”

“想要解决,轻而易举。”

江孤昀听得一怔,他倏然看来。

就见那一袭素衣的女子,眉眼清淡,却含着浅笑。

那份睿智,那份淡然,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