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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第二天。

言卿本以为睡过一觉能好受不少,谁知今日醒来时,只觉头昏脑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人也越发晕眩。

她起床时莫名烦躁,尤其这天色也是乌压压的,叫人一看都压抑得不行。

她皱眉许久,才深吸口气,“走吧,去后山。”

江孤昀和江云庭是后半夜才回来的,昨儿俩人带着祥林去找老族长,具体发生了什么言卿并不知情,不过老族长曾召集全族,

后半夜时族长家门外,全是火光,大伙儿举着火把,聆听了一场训话。

祥林的尸身被停放在族长家门外,有人震惊,有人不解,也有人不敢置信,只是这些事情并未惊动那些妻主娘子。

老四江斯蘅昨儿一直暗中看守后山那边。本来那个后山石洞是用来关押那些妻主娘子的,但如今那些娘子已经被放了出来,崔大人和岑佑情却被关了进去。

至于岑佑情那个俊秀夫侍,以及刑狱长夏荣芳,这两人则是被关押在另一个地方,没与那二人一起。

如今一大清早,江孤昀忙完江氏宗族那边的事情,就带着老三江云庭,也顺道把老四江斯蘅给喊了回来。

小六儿江雪翎忧心忡忡,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二哥……”

“先听妻主的,先去后山坟场。”

江孤昀这么说着,见言卿转身,从屋里取出一口樟木箱子,那是她昨夜回来之后,收拾出来的。

来这地方这么久,言卿多是一袭白衣,又或一件素雅白袍,夜莺那些遗物她并未动用多少,如今则是全部整合在一起。

她身形与小六相似,如今身上穿的是一件翠色长衫,这是管小六江雪翎借的,而夜莺那些衣物、首饰、玉佩等等,则全部被她装进这口樟木箱子中。

江孤昀沉默着走了过来,与言卿对视了一眼,这才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您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昨夜没能休息好?”

言卿皱了皱眉,才嗯上一声,“大概是心里有事吧。”

忽然她又是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过去。

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昨夜她曾提出今日要去后山建一座新坟,可这江孤昀从未多问,甚至连丁点疑虑也不曾表露,为什么?

这么反差,这么突然,这么莫名其妙的行为,他怎就一点都没起疑?

又或者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但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怎么了?”他问。

言卿摇了摇头,心想,算了,知道也就知道了。

反正本就想跟他们几个讲清楚。

不久,

后山坟场。

这边依然是那副荒凉模样,那些坟冢散落在山林之中,谢羲和的那座坟,顶着江虞羲的名字,坟前立了碑,也是江虞羲的碑。

言卿看着这座坟许久,许多事她不曾亲身经历,她也不知那谢羲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她比较相信夜莺。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而能被夜莺在意,能被夜莺在乎的谢羲和,应该也是一位可敬之人。

许久之后,她带着江家几人,在这里重新起了一座坟,将那口装满夜莺遗物的樟木箱子放了进去。

江家这几人,其实真正察觉出一些端倪的,也就只有江孤昀一人,其余几个自是满面疑虑,不懂她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但他们也有一个优点,或许是见气氛太沉重,并没有多问。

直至大功告成后,言卿用力吐出一口气,她拍掉沾在手上的那些土,也一屁股坐在了坟墓前。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她突然说。

而江孤昀一怔,才道,“妻主且说,孤昀洗耳恭听。”

“以前有一窝兔子,繁衍了几千年,族群也越发壮大,有容乃大海纳百川,哪怕是一些狮子老虎,最终也被吸纳进来,被兔子发展成自己阵营的一份子。”

江孤昀听得愣住了一瞬。

而言卿则是看了看远方的群山,那张姣美的面容露出些许温柔。

“兔子们生存这么久,也是有好有坏,贤明的君主,圣明的帝王,当然也不乏其中一些兔子成了种族败类,只要生命还在延续,就永远一定会有所分歧。”

“但不论如何,天灾也好,战争也罢,到底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哪怕被外族打落谷底,也只用了区区几十年便重塑昔日的辉煌,追赶上其余强大种族的进度,甚至将那些强族远远地甩开了一大截。”

“这些兔子永远是那么顽强,虽然其中很多事都是由公兔子做主,母兔子被困在家庭之中,被称作“后宅”,好似是那些公兔子的附属品,被看成附庸。”

“但以前战争时期,面对敌军的严刑拷打,活剥一身皮,各种酷刑,那些母兔子亦有民族气节,宁死也不肯投降。”

“这是一条血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代又一代,先行者为后来者铺路。”

江孤昀又是一怔,他一脸愕然地看了过来。

而言卿则是笑了笑,然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后来有一只兔子,自幼所学,便是为国为民,保家卫国,上战场,救战友,维护盛世,维护自己身后那一方严禁任何强族侵犯的领土。”

“但谁知有一天,她睁眼一看,突然发现全都变了。她不再是一只兔子,她变成了一只鸟,一只笼中鸟。”

“不管是笼子内,还是笼子外,全是血腥,全是不公,全是不平,死亡也在随时随地的发生。”

“这只鸟以前胡乱啄人,所有人都以为这只鸟很坏,兔子也这么以为,感觉她自己可真是倒霉,可后来才逐渐明白,原来看似伤人的行为,其实是为了救人。”

“但那只鸟儿已经死了,在笼子里撞的头破血流,悄然无息地被兔子取代,却没什么人知道,鸟儿其实已经不在了。”

“所以,兔子想给这只鸟儿立一座坟,想为这鸟儿正名。”

“不管是感激也好,愧疚也罢,总归,皆在鸟儿那一座坟中。”

说完,言卿又垂了垂眸,她拿起了一壶酒。

这是来后山这片坟场之前,特地从梧桐小院翻出来的。

她把那壶酒洒在了坟前。

“敬从前,敬过往。”

“敬生命的消逝,敬一切理当被人铭记的,也敬那些曾被辜负的。”

“今世太苦。”

“但我愿你来生平安,顺遂,一切皆胜心如意。”

“展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