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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连江斯蘅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感情到底是从何而起的。

但像他这种性子的,或许说不清才是正常的。真要是能把这事儿分析出个子午演丑来,那反而不像他了。

大抵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就是喜欢她!

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她!

她所有的一切,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甚至就连她冲他皱眉,哪怕她凶他,他也还是好喜欢好喜欢她!

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印象最深刻的,既不是当初他被孙秀荷掳走遍体鳞伤被她救出时,也不是事后那个小树林,不是那份亲密的接触,

而是那翌日清晨的微风和阳光,是那蔚蓝的清空,是微冷的深秋,也是当时她拉着六儿走远时的模样,

他好像最先爱上她的,是她的背影,

晴空之下的一抹白,却好似扫尽以往所有的阴霾。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似乎就完全切割开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而有了她的“现在”,他无时无刻,每时每刻,心里都充满了浓烈的感动。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了李家,

李宅之外,江斯蘅忽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反手扯了言卿一下,

他放低声音道:“这地方不太对劲儿,您当心一些。”

言卿:“?”

“你是察觉了什么?”

江斯蘅又仔细辨认了一番,“……那宅子里头人手不少,似乎加强防守,宅邸内部有人巡逻……”

说起听力这东西,大哥肯定是最厉害的,三哥比起大哥也没差多少,至于江斯蘅?

看起来似乎上不如兄长下不如幼弟,平时在家甚至还有着那么一点子愚钝,总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一旦走出家门,就跟那恶虎归山似的,他只是习惯了在家不带任何脑子罢了。

就好比他这听力其实也就仅仅只比三哥差那么一点点而已,以往那些日子妻主跟大哥二哥在一起时,不仅三哥听见了,其实他也听见了。

此刻他微微一垂眸,那耳骨忽煽忽煽地微微抽动了几下,听着那李家之内的巡防脚步声,他脑海里便迅速构建出一张完整的地形图。

之后他又微微凝神,试图再听得仔细一些,大抵是宅邸的东南方,那地方距离他们这边要遥远许多,

却好似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若他当真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而若他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那么在知晓我旧疾复发时,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他绝不会置之不理!”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怎就如此确定?兴许那夜熙尧是一走了之,兴许是他逃了……”

可那个女人说:“不,”

“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

“大仇未报,他逃无可逃,”

“何况他若当真想逃,他早便已从我身旁离开。”

“更何况……”

“三年多了,”

相处了这么久,虽她一直觉得,那人对她,利益权衡远大于情爱,

就连两人第一次行房时,也是那人酒醉,才稀里糊涂地与她发生了关系,

可不论如何,

这三年多,

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反而利用手中现有的这些东西帮过他诸多。

而以那人的死心眼儿,哪怕不为别的,单只为这,也绝不会在听闻她重病的消息时袖手旁观……

“继续让人放出消息,他未必在府城,尽快让我重病这事儿扩散出去,不论如何,一定要传入他耳中。”

“我其实不信他当真已经死了,”

“他那种人、那种人……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去了?悄然无声的去了?”

可那个男人却心情复杂地说:“颜姝,你是不是陷得太深了?”

“你二人之间,其实打一开始,就注定无果。”

“……”

李颜姝沉默许久,

过了好半晌,

才又沙哑地说,

“我知道。”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他或许忘了,

但她却始终记得,

年少时她仅仅只是一名庶女,生母虽是那贵为皇亲国戚的凌亲王,女帝的亲姐妹,她也算是流淌着皇室之血,但庶女就只是庶女, 她甚至不配以国姓为自己的姓氏,

生为女婴,却是跟着父亲姓李,而后父亲死了,她自己也被发配至城外的庄子。

那一年李颜姝与凌亲王的嫡女起了一场冲突,险些被那人活活打死,妻主娘子之间禁止互相残杀,可这天底下,所谓的律法,所约束的,从不是像她们这等权贵,那不过是用来束缚普通人的枷锁罢了,

权贵可凌驾一切,亦可超越一切,那些刑罚本就是这些权贵亲手制定,又怎会任其伤害自身利益?

她记得那一日大雨瓢泼,那位嫡女以为她已因伤重气绝,可其实她还吊着那么半口气,

然后昔日那位十一王嗣,鲜衣怒马,如烈焰骄阳,俊朗的眉眼,满身凌人锐气。

他瞧见她瘫倒在草丛中,惊呼着翻身下马,心急地捧起她的身体,

她那时甚至不知他是谁,就只那么一面之缘,事后数年忍辱负重,直至三年前……

重新遇见他的那一日,夜王府已经覆灭了,一场大火席卷了所有,而他呢?

像个丧家之犬。

没了从前那份清澈的少年气,整个人置身于血腥和仇恨里,那眉眼间的阴鸷就好似阴曹恶鬼,

如果冷静一点,她当初根本就不该管他,那会给她惹来数之不尽的麻烦,一不小心甚至自己多年筹谋都要功亏一篑,兴许此前多年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要为此付之一炬。

可她还是救了他,把他拽上自己的马车,带着他走远,帮他善后,为他疗伤,

也想方设法用了大半年,才逐渐将他的存在合理化,让那些人忽略他的出身,让那些人以为他早在许多年前就已对夜王等人不满,

处心积虑地做了那么多,可到头来就只是为了一个他,也只是为了护住他。

而两人之间那所谓的“结盟”,其实打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