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都督请谢禹忱上座,忙道:“何时来的?王爷也知晓了这个消息?”
谢禹忱嗯了一声:“三天前,父王收到陛下的御笔,信中详说了此事,父王便联想到陈华在都督这里,定也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特命我前来打探一二。”
彭都督长叹一口气:“看来陛下是铁了心了。”
“那王爷那边是什么意思?”
谢禹忱看了一眼蔺止叙,收回目光,神态清明道:“父王有意让晏儿随我一起去京都,清亦的外祖一家都在京都,他们母子两正好在京都也有照应。”
“不可!”
蔺止叙倏地站起来,神情严肃地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晏儿还不满三岁,清亦嫂嫂又与兄长鹣鲽情深,京都水深,不可将她母子二人留在京都。”
谢禹忱笑了笑,走到蔺止叙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另起话头:“止叙,我也有三年没见到你了,身子骨好些了吗?”
蔺止叙知道谢禹忱是故意避开他的话头,不想继续谈论那件事,但蔺止叙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声音稍显着急:“晏儿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舅父的第一个孙辈,他还那么小,怎么放心把他和嫂嫂留在京都?现在还有时间,我和你回大同,我亲自和舅父说。”
谢禹忱:“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父王有他的安排。”
蔺止叙还想再说,彭都督抬手示意,朝他微微摇头:“止叙。”
蔺止叙便没再继续了。
后面谢禹忱和彭都督等人的谈话,蔺止叙一句也没听进去,沉默坐在角落里。
少顷,人都散了,屋子里只剩下谢禹忱、彭都督和蔺止叙三人,气氛从刚刚的严肃缓和了些许。
谢禹忱掏出怀里的信递给蔺止叙:“祖母给你的信,听说我要来幽州,对我千叮咛万嘱咐,非要我亲手交到你手上不可。”
蔺止叙接过来,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指腹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两下,心底深处的柔软顷刻间涌来,他好想念外祖母。
信的内容很简单,絮絮叨叨的满纸全是思念。
蔺止叙看完轻声问:“她身体还好吗?”
谢禹忱道:“还不错,老太太最近嗜甜,吃什么都得加饴糖,父王和母妃怕她吃坏了仅剩不多的牙齿,忙天南地北地寻了姑母回来,你小子!”
说到最后,谢禹忱用手指着蔺止叙,带着戏谑地笑:“要不是姑母,我们都还不晓得你小子在外面都有喜欢的姑娘了!”
蔺止叙的脸上难得出现赧意,垂下眼睫,嘴角却莫名弯起。
谢禹忱问:“什么样的姑娘?胖的瘦的?高的矮的?”
他转头看向彭都督:“都督可曾见过?”
彭都督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摸了一把胡须:“老夫可没什么眼福,这小子藏着掖着,怎么说我也是个长辈,都不说先把人领到我跟前来让我瞧瞧。”
话音落,有人掀帘而入,是都督夫人张氏,携着提食盒的丫鬟一并过来。
张氏花甲之龄,长着一张喜庆的圆脸,都当祖母的人了,看着却不显老态。
“你瞧个什么劲儿?老三老四家的两个到现在都还没成亲,也不见你这个当人祖父的着急!”
彭都督讪讪地摸鼻:“夫人……”
谢禹忱和蔺止叙同时对张氏见礼:“郡夫人安?”
张氏性子随和,抬手请起:“说了那么久,饿了吧?我熬了汤,快尝尝。”
几人依言规规矩矩地端碗喝汤。
张氏问谢禹忱:“你祖母可好?”
谢禹忱回到:“挺好,身子骨硬朗着的,郡夫人身体可还康健?”
张氏瘪嘴摇摇头:“我都六十好久,老胳膊老腿了。”
“唉,好多年没和你祖母见上一面了,是得抽个时间去见见,这面是见一面少一面,就怕我哪天…”
蔺止叙皱眉打断道:“这话可别乱说,您和外祖母都会长命百岁的。”
张氏咯咯咯地笑起来:“你呀你呀,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带那姑娘来给我这老婆子瞧瞧?”
她顿了一下:“或者她不方便的话,你带我去瞧瞧她?能被止叙你相中的姑娘肯定不会差,她身边可还有适龄的姑娘?老三老四面前各有一个臭小子,都二十了还未成亲…”
彭都督轻咳一声,无可奈何地笑。
张氏的出现缓和了现场气氛,几人皆笑。
蔺止叙无奈垂眸浅笑:“她身边都是些舞枪弄棒的汉子,姑娘真没几个。
至于见嘛…她的身份不好公于人前,你们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
他看向谢禹忱:“姑母见过的,你们只怕是早就将人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谢禹忱压着笑意道:“姑母见过是她见过,老太太听完姑母说后,那叫一个上心,听到我要来见你,还想跟我一起来,要不是母妃拉着,老太太这会儿怕是已经站在这了。”
张氏忙说:“说不定我比你祖母先见着那姑娘。”
语气之中有炫耀之意。
谢禹忱正色到:“止叙,我这次来,除了和都督互相通气,另外一件事,就是想让你抽空带着那姑娘和我回一趟大同,依老太太的意思,你俩这事,可以尽早定下来。”
蔺止叙敛住笑意,道:“可能不行,她...她挺忙的。”
一想到贺韬韬最近在石方城的举动,乌丸人随时可能突袭石方城,而她又对向铁弗骁报仇这件事十分执着,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答应和自己去大同见外祖母和舅父他们。
谢禹忱想了会儿,开口说:“止叙,那姑娘的身份有些敏感,这我们都是知道的,祖母也是想让你们早点把事情定下来,给那姑娘一个正式身份,以后不用再东躲西藏,受朝廷的追捕,再怎么说,有豫王府这层背景在那姑娘的身后,以后谁想动她都得先掂量一下,这是祖母的意思,也是父王的意思。”
蔺止叙没有说话,垂着眸看不清神情。
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不急,这事以后再说吧。”
他何尝不懂,这是家人给他和贺韬韬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可是有些事情他决定不了,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能给贺韬韬的陪伴有多少?
就这么贸然将她与自己绑在一起,究竟是好还是坏。
他不知道的是,远在石方城的贺韬韬接二连三的打喷嚏。
“定是哪个龟孙在骂我?”
她揉了揉鼻子,声音瓮声瓮气。
一旁的石悦揶揄道:“也许是被人记挂,说不定那人正在想你。”
正埋头捣药的菜刀下意识地附和:“就是的,之前我天天念着谈翎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儿的打喷嚏。”
“哦哟。”
石悦:“……”
贺韬韬:“……”
谈翎和菜刀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半个月后,确定了心意的两人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仅有没在一起的时候,猜到也是三句话不离谈翎。
“行了行了,知道你要成亲了。”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给石潭在试药,人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每次大夫把脉的时候都说,石潭恢复的不错,胸口背后的伤口也在慢慢长肉,持续用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醒。
这个消息让石悦十分有动心,每天晚上都会遵医嘱给石潭准备第二天要用的各种敷药和汤药。
至于石锵那边,她不怎么在理会了,眼下治好石潭是她唯一的心愿。
有人过来敲了敲门扉,贺韬韬起身,那人附在贺韬韬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是关于放走斛律挞派人跟踪他的事。
贺韬韬原先是想自己亲自跟的,刚出石方城没多远她就停下了脚步。
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以前恣意妄为的自己,眼下石方城的安全才是最紧要的。
人总要有所取舍,想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贺韬韬重新安排了张弛去跟踪斛律挞。
张弛轻功绝佳,为人机敏,跟踪这事交给他贺韬韬心里有谱。
“我给他下了药,他每跑一两个时辰就会体力难支,你跟紧他,找到他和乌丸人碰面接头的地方,如果可以再摸清楚他们有多少人马,其余什么都别做,马上回来告诉大家。”
张弛得意地扬眉,拍拍胸脯,“当家的你放下,就没有我张弛追不到的人!”
刚刚正是张弛安排的人来传话,斛律挞因为伤势问题,跑得不快,眼下正歇在怀北镇。
贺韬韬听完皱起了眉,怎么会在怀北镇?
去乌丸不应该是向西走吗?怀北镇是在石方城的东北方向,并不是通往乌丸的必经之地啊。
为什么斛律挞会往那个方向走?
怀北镇的东北方向是......?
难道他是要往奚契的方向走?铁弗骁在奚契?
脑海里不经意闪过的念头让贺韬韬稍感震惊。
石方城在二地中间,若是乌丸和奚契联合,共同偷袭石方城,自己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石悦见她愣出神,过来轻轻拍拍她:“怎么了?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贺韬韬回神笑笑:”没事,有点累。“
“那你和菜刀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