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怀揣着李太后仅剩下的希望,匆匆走出宫门。
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京城。
冷风如刀,刮在他脸上,却丝毫不及他内心的忐忑……
实际上,这个时候,周福都已经多少后悔给李太后出的主意了,这一路走来,总觉得李世达这么古板,应该不会答应自己。
他登上那辆早已备好的马车之后,车夫便开始架起马车,前往李世达的府邸。
马车便在石板路上颠簸着疾驰而去。
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在周福的心坎上。
坐在车上的周福,一直在想着如何去对李世达说这些。
“一定要顺利完成太后交代的事啊……”
周福轻轻叹息道。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刑部尚书李世达的府邸前。
大门紧闭。
周福整了整衣衫,从马车上下来,车夫赶忙将车上的灯笼取下,为其照亮脚下的路来。
昏黄的光在地上投出他细长而扭曲的影子。
周福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府门打开,一个看门的老仆出现在了周福的面前。
周福递过拜帖道:“我来求见李大人。”
这门房老仆并没有接拜帖,而是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公公,实在对不住,我家老爷还未回府,此刻怕是还在刑部忙碌呢。”
周福心中一沉,但也不敢耽搁,赶忙又登上马车,朝着刑部奔去。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车夫快些。
实际上,这个时候,周福是慌乱的,因为已经到了这个点了,他留在这里等待,都比去刑部找李世达靠谱。
可心乱的周福,同样做不出正确的分辨了。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关门歇业,只有偶尔路过的巡夜人,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几声吆喝。
终于到了刑部衙门,周福顾不得许多,径直往里走。衙门里的衙役见是宫里的公公,也不敢阻拦。
周福问了值班官员,尚书大人何在。
却得到一个让他懊恼不已的消息——李世达已经回家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周福急得直跺脚,却又不得不再次踏上马车,折返李世达的府邸。
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已是一波三折了。
当马车再次停在李世达府邸前时,周福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来到那大门前。
这次,门里很快便有了回应,那老仆看着李世达又回来了,当下赶忙说道:“刚刚老爷到府,小的也对老爷说了,老爷吩咐,您在来,便直接进来。”
周福赶忙点头。
随后被这老仆人领着,穿过回廊,往内院走去,直接到了李世达的书房外。
“公公,老爷说了,让你稍等片刻,我去告知老爷。”
“劳烦了。”
而此时的李世达,年约五十,身着家常便服,面容清瘦,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沉稳与坚毅,那是多年官场生涯沉淀下来的气质。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夫人,一位端庄的中年妇人,虽衣着朴素,却难掩温婉气质。
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李世达端着碗,一碗粥还没有喝完呢。
那老仆便走了过来。
“老爷,那个公公又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将他带到书房去了。”
李世达的脸色微微一变,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李夫人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多少有些不满,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你看看,这调到北京城来,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连顿饭都吃不安生。想当初在南京,日子虽说平淡些,可哪有这般操劳。”
李世达微微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夫人莫要再说了,这是职责所在。”
“你职责在刑部啊,怎么到了家里面,还说什么职责呢。”
面对夫人的唠叨,李世达只是苦笑应对,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便离开房间,朝着书房而去。
李世达生而颖异,日诵千言。十二岁时,督学使者殷公置李世达为高等,补博士弟子员。
不久,杨守谦知道他的事迹后,礼邀至西安。石州守胡公刚下车,见而奇之,与其成为忘年之交。
更有江湖传言,李世达曾在假寐中梦谒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授明珠一,命曰:“善自珍之,异日当为国宝也”,在嘉靖三十一年中举,而后进入仕途。
隆庆年间曾外放过山东巡抚,浙江巡抚,到了万历三年,被张居正提拔为南京户部左侍郎,当年的上司便是张学颜。
张学颜归京之后,李世达接了职务,成为南京户部尚书。
万历六年,才调遣回京,担任刑部左侍郎,也就是在万历六年末,才正式成为刑部尚书。
这个人,有能力,且正直,不畏上,不欺下……风评极好,之所以进步那么快,就是因为踏上了以张居正为核心的改革群体,大踏步的顺风车。
周福在书房外等候,见李世达过来,连忙迎上前去,脸上堆满了笑容:“李大人,叨扰了……”
“公公为何不进书房。”
“主人未到,我怎敢先进呢。”
李世达苦笑一声,而后推开书房的门,将周福迎入书房中。
两人走进书房,分宾主坐定。
书房不大,却摆满了书架,书架上又堆满了书籍。
左面空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画的是高山流水,寓意着主人的高雅志趣。
刚刚坐下之后,周福先是寒暄了几句,而李世达也是配合演出。
说了几句之后,周福随后话锋一转,神色凝重地说道:“李大人,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李世达听到“太后懿旨”四个字,眼神微微一凛,赶忙起身,恭敬道:“请公公明示。”
周福看到李世达起身,也站了起来开口说道:“李文贵啊,罪有应得,太后啊,不想管这事,想起来都糟心。”
“但,李大人,你也要明白,终究血浓于水啊……”
“犯了错,该罚,该认……”
“这一点,太后没有什么想说的,就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能不能稍稍体谅一番太后……”
“还是那句话,血浓于水,没办法。”
“李文贵,终究是太后的亲弟弟,是陛下的舅舅,要是真的被法办砍头,连个全尸都没有落下的话,天家脸上也没有光啊……”
“体谅,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