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刺破了寂静的山间。
婉宁看了眼李沉,只见他眸色微微一动,转而看了过来。
看来,那就是来接他的人。
她就着楚眉的搀扶站了起来,对李沉道:“李将军,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李沉点头,“嗯”了一声。
婉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与楚眉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目光如炬。
“李将军,保重身体!”
不管是否在边境,都要保重身体!
闻言,李沉抬头看着她,瞳眸深不可测,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在明明暗暗的火星里,他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扇动,在脸上留下团扇似的阴影。
她朝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前世,因为她那夜的收留之情,他为她收尸立坟。
今日这番,加上前几夜的收留之情,或许可以在这位日后大燕的平西大将军心里,留下不一般的位置。
楚眉扶着她,踏着夕阳的余晖,缓缓往回走去。
虽然她从小就跟着婉宁长大,自认对婉宁很了解,但仍旧不明白她今日所为。
“殿下,今日这般,会有何用?”
“不管何用,总会有用的。”
她的语气坚定,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记得前世在凝云寺静修的时候,曾听到到寺院里祈福的香客说起,白云峰上发现了几具尸体,死状惨烈。
这事,发生在她救了李沉之后的没几天。
而她这几天让楚眉打听他的动静,听到他说什么引虎入山。
她便知道,前世的那几个人,是他杀的。
为了让他印象深刻,她还脱了衣服在那里等他。
虽然不知道婉宁为何会如此笃定,但楚眉还是说道:“我回去煮碗姜汤,以免着凉了。”
“嗯,好。”
当她们回到小院时,天色已经完全变黑了。
寺院异常安静,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身影。
小沙弥静静地站在院门口,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当他看到她走过来时,恭敬地朝她鞠了一躬。
“施主,住持今日下午回来了,想问问您明早是否有空?”
凝云寺是大燕的国寺,朝廷每年都会划拨大量的香火钱过来。
凝云寺的一峰大师每年都会外出云游,此次归来,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需要接待她,并为她解答疑惑。
“好,请转告大师,我明早饭后会去拜访他。”
说完,她向小沙弥道别,然后随着楚眉走进了小院。
“楚眉,你先去做饭吧,我进去换个衣服。”
楚眉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厨房。
婉宁换好衣服后,走到小厅。
今天出发前放在桌子上的淮乡秋艺大会名单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走上前,仔细地端详着。
随即,她微微扬起了嘴角。
“有人来过了。”
她今天放这本书的时候,特意将它挨着桌子边缘摆放,一边离桌边一指宽,而另一边只有半指宽。
现在,两边的距离都是一指宽。
她抬头,看向李沉的院子。
看起来,鱼儿已经上钩了。
晚饭后,她早早地躺在床上,却再也没有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任何声音。
看来,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她回忆起前世,李沉回京三个月后,在凝云寺为其祖母祈福后,就回到了边境。
而后,他一路高升,三年后被封为平西大将军,成为大燕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
而赵晟两年后,因平定平宣王起兵叛乱,封成王。
而那时,她依旧住在代国那发臭的羊圈里。
翌日一早,她吃过早饭后,来到了一峰大师的禅院。
那是一个年迈的长者,他的眉宇间仿佛被慈悲和宽容所浸润,对每一个前来祈福的人都耐心解答。
他的话语温柔,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够抚慰人们的心灵。
婉宁幼时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似乎能够洞察过去和未来的事。
一峰大师见婉宁前来,他步履稳健地走上前,重眉敛目,掌中持佛珠,双手合十:“长公主殿下。”
“大师。”
她也双手合十,向一峰大师行了个佛家之礼。
一峰大师带着她,坐到院中的石凳上。
“听闻前几夜有人闯入寺院,惊扰了殿下歇息,贫僧在这里向殿下请罪了。贫僧已教训过院中的弟子,并加强了寺院的巡逻,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闻言,婉宁微微一笑。
“惊扰说不上,官府捉拿犯人,李县令已向我解释过了。”
说着,她又道:“我来寺院静修,是我给大师和一众师傅带来麻烦了,还请大师见谅。”
虽然她除了早课时间,其余时候都在自己的屋子抄写经书,但她身为一国长公主,寺院的人为了避免打扰她,也做了诸多的迁就。
“殿下言重了。”
说着,一峰抬头细细地看着她。
他的眼眸犹如深邃的海洋,里面充满了慈悲的光芒,仿佛能包容世间所有的痛苦。
那深邃的眸子,似乎能透过她,看到她心中所想、灵魂所在。
“殿下心里有事?”
“有。”她道。
她的内心深处,隐藏着拯救自己的希望和计谋。
“大师,你认为大燕的国运如何?”
看着一峰大师沉思着,她又道:“或许说,我的气运如何?”
身为大燕的长公主,她与国运紧密相连。
国运不佳,需要皇子为质,她便被送往代国。
显然,一峰没有想到婉宁会问这个问题,他的面容依旧宁静,缓缓开口:“缘起缘灭,皆是因果。善恶自负,报应由心。”
没错,因果报应。
前世的她,由于做了太多坏事,最终求爱不得、求事不成,落得个被弃尸乱葬岗的悲惨下场。
“那如果我想要改变呢?”她再次问道。
一峰仍然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除了宁静,还有一丝悲悯。
许久,他开口道:“心无所执,自在一生。万般皆有定数,顺其自然,莫强求。”
听到这句话,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不求吗?”
难道要像前世那样,被送往代国,受尽折磨。
然后再收到父皇让她自尽的书信吗?
她确实不应该强抢人夫君,残害他人的性命。
更不应该与赵晟勾结,企图推翻大燕。
然而,她就必须接受命运的安排,去代国为质吗?
仅仅因为她是一国公主吗?
那她,宁愿不当这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