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弥漫着陈旧气息的年代,家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压抑的氛围所笼罩。那时的我,年纪尚小,懵懵懂懂,根本不懂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天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温柔地洒在大地上。我像只欢快的小鸟,追着老舅嚷嚷着:“老舅,带我去果园嘛,看看我种下的香瓜出苗了没?长得咋样啦?”
我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小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姥姥见状,赶忙拦住我,一边朝老舅使眼色,一边轻声说道:“可不能让这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 那块地比较远,家里人平时都不让我出院子。老舅趁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追到院门,望着空荡荡的小路,满心失落。我呆呆地站在上风口的场地,向下张望着。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轻轻缭绕,村里升起袅袅炊烟,太阳在东边探出了笑脸,淡淡的晨光洒向大地,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我看着路上的大人带着孩子,往自留地匆匆忙忙地走去,心里好生羡慕。
那些孩子跟在大人身后,在田边地垄上欢快地奔跑着,像一群自由自在的小鸟。我只能转身回到姥姥身边,揪住姥姥的衣襟,跟在她的小脚后面,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我的依赖让姥姥连喂猪喂鸡都不太方便,姥姥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满是宠溺。
下午,我从睡梦中醒来,顺手把身边的大狸猫抱过来,使劲儿撸了几把。那大狸猫一副懒散还没睡醒的模样,眯着眼睛,任由我摆弄。可我很快就觉得无趣了,便把它推到了一旁。
我从炕上倒趴到炕沿边,自己试探着离地面不远了,这才轻轻跳下,趿拉着小布鞋,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姥姥,老舅和小姨什么时候回来呀?” 姥姥刚收拾完院子,正坐在葡萄架下洗衣服呢。
听到我的话,姥姥起身把我按到小木凳上,微笑着说:“等太阳公公下山了,他们就回来啦!” 我托着小脑袋,看着姥姥呼哧呼哧地洗着衣服,说道:“姥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可以长得像小姨和老舅那样高!” 姥姥边洗衣服边笑呵呵地问:“我的小乖乖,为什么想要长大呀!”
我扬起小脸,认真地说:“那样我就可以帮您干活,也可以像二姨一样买大麻花给您吃,我也能吃。” 姥姥洗完衣服,走过来抱着我,眼里噙着泪花:“我的外孙女真好,都知道孝顺姥姥了。你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像他们一样做个有用的人,姥姥就知足啦!”
姥姥把我放下,拉开我的小手:“乖,你去坐小板凳帮姥姥拉风箱,咱们做饭吃。”
周六晚上,小姨放学一进屋就喊:“妈,我回来啦,什么时候开饭。” 小姨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眼睛亮晶晶的。姥姥脸上带着笑意,那眼神里满是对小女儿的偏爱:“先带你外甥女认识字卡片,她都缠了我一天了,等你爸爸回来就吃饭。”
晚上老舅回来,抖落一身尘土,我们在炕上摆上炕桌准备开饭。小姨和老舅说起学校里的趣事,老舅却不搭理小姨,还撇了撇嘴,眼睛往上一斜,不屑地说:“你这些琐事都是女孩子的小把戏,我看你少和那些人交往。”
小姨不高兴了,撅起嘴来:“妈,你看弟弟,人家跟他聊聊天,他就教训我,这在学校不能说,回家还不能说了吗?” 老舅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菜放到嘴里,边嚼边说:“你知道咱爸多聪明,整个这附近方圆几里的村里公社,都夸咱爸有远见,咬牙吃苦供六个孩子上学,现在都出去了,你马上要毕业了,还不用心学习,考个好成绩,分配个好地方,你还不抓紧点?”
小姨被弟弟说得脸都红了,眼睛气得直冒光:“还说我,你是男孩,都考上高中不去,让父亲生气!” 老舅一愣,把这事儿给忘了,不过他很快给自己找了理由:“那不是四姐结婚,父母年岁大了吗?我得留下照顾爸妈?”
姥爷一听这话,抡起烟袋锅就朝老舅打去,我赶紧爬过去拉住姥爷的手:“姥爷别生气,我长大以后好好学习,超过他们。” 姥爷停下手,气得拍着炕沿:“你都不如你外甥女,臭小子不听话,全家就你气我,说的好听!我知道你的小心思!”
姥爷严肃地说:“这样,从明天开始跟我学算盘,公社看你有文化又年轻,找我让你当会计。晚上开始你跟我学一个星期算盘就去上班!” 老舅仰起头,一脸的不情愿:“我的妈呀!打小和三姐就不愿意学习,也不喜欢打算盘,现在还是没逃脱。”
小姨看到这一幕乐了:“哈哈,天道饶过谁!当初就四姐一个人学,爸让你和三姐一起学,你们逃过了没学!听说三姐现在和四姐也学算盘,还参加比武,四姐得第一,三姐就没有!”
老舅看着小姨,瞪了她一眼,心里想着:真是的,和她说那么多干嘛?惹祸上身。他吸取教训不再言语,只顾大口吃饭。我看着老舅,奶声奶气地说:“老舅,你那么聪明,会那么多乐器,还会害怕算盘吗?”
老舅一听,伸手摸摸我的脑袋:“还是我的外甥女懂我,不是吹,我最多两天就能拿下。” 小姨听后撇撇嘴,姥姥在一旁和稀泥:“都吃饭,不许再闹了!” 姥爷听后心里也乐了:这小外孙女真懂事,把老舅哄得这么高兴,这样也好,他答应学就好办了!
我过去抱住老舅盘在炕上的腿:“老舅,你那么聪明,我是不是随你呀?” 老舅看看我:“你是我外甥女,肯定随呀。”“那你看我那么聪明,就教我学琴吧?” 老舅一把把我抱起来:“在这等着我呢?好,老舅就教你,不过手风琴有些大,先学二胡。”
我点点头:“只要肯教就好,我没有白忙乎?” 小姨看着我不满意,瞪着眼不干了:“小百杰,我天天给你讲卡片讲故事,怎么你竟巴结他?” 我慢慢地说:“你讲的每个故事我都听十多遍了,都是一个样的。”
“那我就知道这些故事呀。” 我跪着趴过去,“小姨,你长得和我妈一样漂亮。你可以讲课文,我看那里有很多好看的画片,我字认不全...”
小姨气的扶额:这百杰何时开始懂些小伎俩,老舅接过话:都是你整天自家说的学校那些同学样子。姥姥不愿意了:“我们百杰长大了,懂事了,这还是好事...”
小姨其实是个内心细腻又倔强的姑娘。她虽然在学校成绩不错,但也有着自己的烦恼。她渴望像哥哥姐姐们一样有更广阔的未来,却又担心自己达不到家人的期望。
她看着老舅可以有选择不去上高中的自由,心里既羡慕又有些嫉妒。她觉得自己被家里的期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又不想让父母失望。在和老舅的争吵中,她不仅仅是因为老舅的态度而生气,更是在发泄自己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她一方面想要在学校里享受青春的快乐,和同学们聊天玩耍,另一方面又知道自己应该努力学习,为自己的未来拼搏。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平衡。
吃完饭,姥爷让老舅开始学算盘,老舅的内心开始了激烈的斗争。他一方面觉得算盘枯燥无味,自己打小就不喜欢,现在却要被迫去学,心里十分抗拒。他想起自己曾经对音乐的热爱,那些乐器带给他的快乐和自由是算盘无法给予的。
他想着如果去学算盘,就意味着要放弃自己的爱好和梦想,这让他感到无比痛苦。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家里确实需要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来支撑。而且他看到 “我” 对他的期待和信任,又有些不忍让大家失望。
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又无奈地叹气。最后,他决定先拖延一下,便喊道:“又来了,我今天先教百杰学二胡吧,明天开始学算盘。”
姥爷哼了一声,拎着烟袋锅往外走去遛弯。老舅拿出二胡、笛子、口琴让我选,我指指二胡,以前只要老舅拉二胡,我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听。我没有布娃娃,没有玩具,也没有朋友,只有和小姨老舅在一起。
那时的孩子也挺可怜的,吃都是问题,大人哪顾得上孩子,村里孩子还能相互玩耍。我没有玩伴儿,就只能和小猫玩儿,和猫玩过家家。
村里的猫和现在家养的不一样,基本上是散养,姥姥家的猫白天都在家里睡觉,晚上出去找食吃,只有饿急了才跟姥姥叫唤,姥姥才会给些剩饭吃。
它挣扎着想往外窜,我压住被子,那猫朝我瞪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要睡觉,我不是娃儿,我要喘气,小主人放我吧?
我哪里懂得,我只想着平时和我玩得很好,就陪我玩过家家。
它平时懒洋洋的,喜欢在阳光下打盹,但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刚开始它还能容忍我的摆弄,但当我试图把它当成布娃娃抱起来时,它立刻展现出了强烈的反抗
猫一看没有效果,我没有理会它的愤怒和哀求,还是使劲压着,对不起小主人,我要快憋死了,然后伸出猫爪,朝我的手上挠起来。
我痛得松开了小被,猫趁机往外跑,我痛急了,大喊:“姥姥,猫挠我!”
姥姥在外间拿起炕上的笤帚,使劲往猫身上抽,那猫凄惨地叫着,在屋里乱转,然后刺溜一下跑没影了,我痛得光着脚就爬下炕去追打。
那天后,猫吓的几天没敢回家,在以后猫看到我扭头就跑。
姥姥看我的伤口,忙迈着小脚去找碘酒紫药水给我涂上。
老舅回来劝我:“你不要这样,那猫会被憋死的。” 我迷惑地问道:“什么是死?” 老舅一愣:“就是不能喘气,没有什么感觉!” 我不明白,眨眨眼睛。
晚上,姥姥脱下鞋和腿上的绑带,把三寸金莲在水里泡着,我拉住姥姥的手:“这脚都红肿了,姥姥你疼吗?我帮你洗...” 姥姥悠悠地吸了口气:“我都习惯了,还是我们小百杰懂事!”
天黑了,姥姥铺炕准备睡觉,姥爷今天去果园做技术指导,亲自动手,一上炕就打着小呼噜先睡着了。姥姥搂着我睡觉,我想着那猫的事:“姥姥,那猫好几天没回家了,它在外面不害怕吗?有饭吃吗?”
姥姥闭着眼睛轻声说:“猫呀,就是白天睡觉,夜里出去活动,它的眼睛夜里比白天还厉害,看得清楚,你以后不要逗它,它和我们一样需要休息。”
我在姥姥怀里点头,我记住了。姥姥困得打了个大哈欠,渐渐睡去。我还是担心得睡不着,悄悄下来,走到堂屋,只听门一响,老舅悄声进来,这老舅又跑出去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