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姥姥家度过的那些日子里,每年大舅都会招呼我去县城小住一阵。大舅这人啊,心思细腻得很。他想着我在姥姥家孤零零的,便想让我去和表姐表哥多亲近亲近,也能让姥姥轻松一些。我这个小不点儿,心里可明白大舅的好呢,对他的关怀感激不尽。
大舅长得那叫一个俊朗,姥爷姥姥的优点全被他占了。皮肤白白净净,足有一米七八的高个头。那大眼睛又大又亮,眉毛修长,眼神深邃得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鼻梁高高挺挺,嘴角总是挂着柔和的笑意,性格既温和又坚毅。在我眼里,大舅简直就是完美男人的典范,尤其是他那文雅、安静又平和的神态,让人印象最为深刻。
这天,大舅收到家里来信,说是老舅家的小表妹出生啦。他立刻决定带着两个表哥回去探望。在探望回县城出发时,大舅瞧见我那一脸稚气和满是期待的小眼神,毫不犹豫地说道:“妈,我想带百杰一起走,这孩子老是一个人,连个玩伴都没有,怪孤独的。”
姥姥微微皱起眉头,心里虽清楚我的孤单,可又有些犹豫:“这样夏丽她妈能乐意不?” 大舅拉起妈妈的手,语气坚定:“妈,您别操心,您儿媳妇心善着呢。”
我可不管他们在说啥,心里只惦记着那个树屋。欢欢喜喜地拉着大舅的手,蹦蹦跳跳就往车站去。表哥们拎着姥姥准备的包裹跟在后头,还冲我扮鬼脸逗我。我们坐上公交车,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热闹非凡。我兴奋得不行,完全不像在家里那般闷不吭声。
“二表哥,我的那些小玩意儿咋样?没弄坏吧?” 我急切地问道。“放心,好着呢!” 二表哥笑着回答。大舅听着我们吵吵闹闹,那平常总是很淡定的眼神里,此刻满是欢喜和疼爱。
大舅家就在普兰店火车站不远处,是铁路分的房子。那是一个宁静的小院,周围绿树成荫。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岁月的故事。院子的围墙爬满了翠绿的藤蔓,给这小院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野趣。
然而,走近一看,便能发现这两间小平房虽然整洁温馨,却也难掩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艰难。屋内的家具大多是旧的,有些地方还掉了漆。窗户上的碎花窗帘虽然在阳光的映照下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却也已经洗得有些发白。
院子里的小厨房十分简陋,厨具也有些破旧。小储藏室更是堆满了杂物,显得拥挤不堪。
大舅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大舅在铁路上工作,工资虽然稳定,但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还是显得捉襟见肘。大舅母每天都在为家里的柴米油盐操心,她原本洋气大方的模样渐渐被生活的重担磨去了光彩。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打扮,脸上总是带着疲惫和忧愁。
大表姐夏丽看着妈妈的辛苦,心里也不好受。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懂事,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小表哥和帮忙做家务的责任。她脸蛋红扑扑的,声音甜滋滋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可那眼神中也时常流露出对生活的担忧。
二表哥夏林也深知家里的困难,他总是默默地帮忙干活,从不抱怨。他在储藏室拾掇的时候,看着那些破旧的工具和杂物,心中也有着无奈和对未来的迷茫。
小表弟还小,不懂事,却也能感受到家里的氛围有些压抑。他有时候会哭闹,让大家更加心烦意乱。
我一到那儿,就像脱缰的小马驹般朝大槐树奔去,嘴里喊着 “我来喽”,手脚并用,几下就爬上了树。树上有表哥搭的小房子。我爬到门口,推开门走到窗边往下瞅,整个县城都尽收眼底。哇,这地方视野可太开阔啦,感觉天地老大老大,自己小得跟粒芝麻似的。我狠狠吸了几口气,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把心里头那股子憋闷都给喊跑了。
回过身走到夏林搭的展示台,我把上面放的小物件一个一个拿起来瞧。老舅用草编的蚂蚱晃着触角、蜻蜓亭亭玉立、小鸟展翅欲飞、青蛙蹦跶起跳,一个个跟活的似的。我仔细瞧到最后:哟,多了几个,准是夏琦大表哥的杰作,跟老舅编的还是有点不一样。
老舅疼我,给我编了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陪我打发了不少孤单时光,去年夏天我来这儿给它们安了个窝。我把目光挪到展台下面,啥时候多了些男孩子的东西,还有一堆工具。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夏林走过来了。“表妹,我们可精心护着你的宝贝呢,没让夏智碰。” 他的声音清脆好听。我转过身,看他蹲下摆弄那些工具,一根车轮上的废钢丝条辐、一颗连接钢圈条辐的大头螺母,再加上几根牛皮筋,在琢磨做把简单的枪。
我可不喜欢男孩子这些粗粗拉拉的东西,刚才那美美的心情又被搅和了。“二表哥,我找大表姐去!” 我气鼓鼓地说道。
我麻溜地爬下树,一进屋里,就听见夏丽冲着夏琦说:“你可算回来啦,下次轮到我去奶奶家,你在家看着小弟。” 我瞧着大表姐夏丽,脸蛋红扑扑的,声音甜滋滋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怪不得大舅大舅母宠得不行。好多年后想起大表姐的模样,总觉得跟《英雄儿女》里的王芳特别像。
晚上吃完饭,夏丽把布帘一拉,小房间一下分成了两个,更挤巴了。“表妹,咱俩睡里头,夏奇、夏智睡外头。” 这地方可真小,我想着当初二姨、小姨在这儿住了三年,大舅真了不起,这房子供妹妹们吃喝几年,还用工资供她们上高中、师专、师范六年。小表弟也慢慢长大了,四个孩子,还有个女娃,这房间确实不方便。
好多时候二表哥都去储藏室睡。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等我能自己挣钱的时候,买房装修就成了我最喜欢的事儿,还攒下了十几套房子。
晚上天热,屋子小,空气不流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站在床边,趴在窗户栏杆上,借着月光瞅瞅那没窗户的储藏室,门口放着一盘冒着烟的蚊香。淡淡的蚊香味飘来,虽说熏人,可大家都习惯了。
远处火车轰隆隆开过来,进站的时候冒了好多烟,经过的时候震得床铺直晃,玻璃也响了几声,我瞅瞅四周,大家都睡得死死的。以前觉得平常的事儿,现在却不习惯了,也许是我长大了,知道了生活的不容易,也听到了不少心酸事儿。
想起大舅母今天的样子,没了以前那股子洋气大方劲儿,像女演员王丹凤似的漂亮模样也没了,也不爱笑了,估计是日子过得紧巴,愁得慌。这一整天,眉头都皱得紧紧的。我心里犯嘀咕,是不是我来了,给她添乱啦。
转天大表姐夏丽在做家务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碗给打碎了。大舅母本来就心情烦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了火:“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日子已经够难了,你还添乱。” 夏丽觉得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又不是故意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二表哥夏林看到这情况,赶紧过来劝解:“妈,别生气了,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大舅母却不依不饶:“不是故意的也得小心点啊,这家里啥都得省着用。” 夏丽听了,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转身跑回了房间。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很难过。大舅回来后,了解了情况,先去安慰了大舅母:“别生气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咱们现在日子是难,但也不能这么发脾气啊。” 然后又去敲夏丽的门:“夏丽,别哭了,妈妈也是因为压力大才这样的,你别往心里去。” 夏丽在房间里默默流泪,没有回应。
大舅叹了口气,对大家说:“咱们是一家人,现在日子虽然苦,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会好起来的。” 大家听了大舅的话,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夏丽打开门走了出来,低着头对大舅母说:“妈,我错了。” 大舅母看着女儿,心里也不好受,走过去抱住夏丽:“是妈妈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
一场小摩擦就这样化解了,家人之间的感情在经历了这次冲突后,变得更加深厚。
一大清早,大舅母就忙着做早饭,大表姐收拾屋子,照顾小表哥,二表哥在储藏室拾掇,大舅呢,每天早上都要慢跑,晚上跟姥爷一样爱遛弯儿。夏琦收拾好了,叫我过去扎辫子。“你想扎啥样的?” 我哪知道有啥样的,就笑嘻嘻地仰着小脸说:“表哥你看着弄!” 表哥乐了:“哟,跟个小大人似的。”
“老舅也这么说我。” 表哥想起老叔那自在的样儿,摇摇头笑了:“他那是装不在乎。” 表哥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我打扮。他拿着粉色的梳子把我头发分成两股,扎了两个小揪揪,系上粉色的蝴蝶结。我对着镜子一瞧,穿着花布拉吉,好看极了。大表姐瞧见了,叫起来:“百杰真漂亮!”
大表哥轻声说:“今儿个星期天,街上热闹得很,吃完早饭我带你出去玩。” 大表哥长得跟大舅有点像,可眼睛里透着年轻人的朝气,亮闪闪的,大舅的眼睛呢,更多的是沉稳平和。
早饭后我们正准备出门,大舅在门口喊住我们,递给夏琦两块钱,嘱咐道:“带百杰好好玩,照顾好她。” 表哥拍着胸脯保证:“爸,您放心,我都这么大了,有数!” 说完,夏琦牵着我的手就走。
我们先在街上逛,人来人往可热闹了,看的多买的少。走了一会儿,大表哥看见卖糖葫芦的,拉着我就过去,挑了个最大最漂亮的递给我,我举起来递到他嘴边:“大表哥,你先咬一口。”“我不爱吃酸的。”“不行,你先尝尝嘛,你吃了我再吃。”
在我再三央求下,表哥轻轻咬了口山楂,嚼了嚼说:“嗯,味道还不错,等秋天回老家我给你做。”
我们接着逛,不一会儿到了电影院,我站在《年轻的一代》的海报前,问大表哥:“这个好看不?” 大表哥心里一阵感慨:“这日子过得苦,表妹连电影都没看过。”“好看,咱买票进去瞅瞅,让你也见识见识电影是啥样。”
大表哥走到售票口,掏出零钱跟售票员磨了半天:“您这电影都开演一会儿了,票价是不是得便宜点?” 售票员想想,觉得有点道理,不过按规定得演一半才能打折,看着两个孩子眼巴巴的样子,只好点头答应。
表哥得意地笑了,拉着我的手,摸黑进了电影院找到座位。我又好奇又紧张,看着前面白布上的人又唱又跳又说话,惊讶得捂住嘴,看看周围的人都安安静静的,我也不敢出声,就这么好奇地看着……
在这段日子里,虽然大舅家面临着诸多困难,但家人之间的情感却愈发深厚。大舅总是默默地关心着每一个人,用他的沉稳和坚毅给大家带来力量。大舅母虽然疲惫忧愁,却也从未抱怨,依然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家人。表姐表哥们也都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而我,在这个温暖的家庭中,也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
没过多久学校开学了,表姐弟们忙着赶作业,我也回姥姥家,过自己清闲的日子。但这段在大舅家的时光,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