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冷漠还是出乎公主的意料之中,有些急了:“没、没发生?可我们分明……”
折澜看着她:“分明如何?你可想得起来昨晚有什么记忆?”
公主被问住,才想起昨晚自己明明一点记忆都没有,只是醒来觉得腰膝酸软,再加上折澜没有否认,所以她就认为是真的洞房过了。
折澜看出她明白了,准备离开,又被公主叫住:
“我知你们修仙者寿命绵长,脱离尘世,不像我只有几十年的寿数……可——可若你对我也有好感,可否,可否陪我在长平蹉跎些时日?”
不得不说,这个公主是个很勇敢的姑娘,勇于追求自己所爱,所向往的。
可折澜对这类凡人提不起兴趣不说,在她心里从来没有过情爱之类的种子,有的只是大道和公义,和海中子民、拂云阙的安宁罢了。
她师从象苍,象苍有的胸怀天下她有,象苍没有的情欲她也没有。
因为从未见过感受过,也因为她本来就拥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她不是需要情感才完美的人,而是生来就完美的海神。
世间海的主人,胸怀也如大海辽阔,所以她从未关注过名为“爱情”的海上扁舟。
因此,她果断拒绝了。
“本殿无心情爱,本殿的责任也不在这些小事上,不必再提了。”
公主看着她就此离开的背影,满腹怅然。
老皇帝在战斗中不幸被误杀,赶来拆穿国师面目的大皇子由此坐上皇位。
以往国师对于长平境内的百姓修炼一事十分抵触,现在看来不过是怕有人看出他们外强中干,被取而代之,所以才故意打压。
经此一事,大皇子也认识到修仙者的重要性。
不但撤销了“修仙有罪论”,还大肆宣扬修仙的好处,甚至还亲自设立修炼院,恳求楼听许等人可以留在长平,做修炼院的院主和长老。
楼听许自然拒绝了,新帝仍旧苦苦哀求,宁鹤年只好当着他的面给他的国运卜了一卦。
“陛下,长平自有长平的气运,而非我们几个人。我们相信您是明君,定能带着长平重回繁荣,还是不必强留了。”
有了这一卦,新帝的心里才算有了底,依依不舍把众人送出皇城之外。
文武百官站在新帝身后,垂首恭送,新帝感慨道:
“此番多亏了列位仙士,皇妹身体不适,不能来为各位送行,叫我代为致歉。”
众人的视线一致看向折澜,又默契地迅速收回——昨天那个公主哭哭啼啼挽留折澜的样子太凄切,他们实在忘不掉。
宁鹤年说了几句客套话,也不愿再多耽搁时间,几人这才各自施法离开。
出了长平的地界,澄灼才忍不住笑开了:“折澜姐姐生的好相貌,魅力也当真风靡万千,连公主都对您念念不忘呢!”
折澜托着下巴思考几秒,在其余人颇有兴味的视线中摇了摇头。
“情字最伤身,何必沾染。”
她的回答有些过于高深,对于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而言实在晦涩,平静第一个问:
“可是折澜姐姐,我们读的画本子里,爱情不是那样美好的,叫人如痴如醉,如大梦一场,流连忘返,时时挂怀?”
折澜望向她,举了最眼前的例子:“可还记得城中城里的那个修士?他为爱情亦是付出所有,最后得到的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平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澄灼感慨:“折澜姐姐说得是,若心上人不是满腔爱意只为我,那我也甘愿舍弃情爱。”
郁知的视线下一秒追到她的侧脸,脑海中影影绰绰闪过从小到大,两人数不清的回忆一并涌现,令她一时有些茫然。
她与澄灼,是友情,还是爱情?一条模糊的界线朦胧存在,而郁知只是知道它的存在,却不知它在哪儿。
几个尚未尝试过爱的小崽子开始围着这个话题激烈争辩,最后争来争去,澄灼忽然问一直都没开口的楼听许。
“小楼,你会爱什么人?”
此话一出,折澜脑中近乎灵光一现,也瞬间把目光调转方向,精准怼到楼听许脸上。
对啊!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趁此机会问问她钟意什么样的!直接投其所好,然后趁她还没陷得太深就把两人拆散!
澄灼的提议很合时宜,若真如此顺利的话……
哼哼,区区爱别离,有何难?
楼听许怔了几秒。
很奇怪,提起“爱情”这个词,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母亲和那个林家主。
幼时,月光下,母亲搂着她晃在摇椅里,曾说“不要为了一时权宜嫁给不爱的人。”
楼母的神情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忽然一笑:“你才这么大点儿呢,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楼母过的艰难,自从生下楼听许之后更艰难了。
她是被亲情背叛的人,所以遑论爱情。
母亲取她的名字颇有诗意,那时早春,她的母亲还未因为生下她被赶到那个破落院子。
她有一个自己的阁楼,分娩前一晚天降小雨,满街朦胧。
小楼一夜听春雨,窗边嫩芽几许,故名“听许”。
可后来,楼听许历尽坎坷成长至今,她被无形的手锁在与世隔绝的阁楼中,日日孤寂,日日煎熬,听外头的风雨几许。
爱?
“于我而言,那是最最无用的东西。”
她眉目清冷,黑如墨的眉斜飞入鬓,长长的眼睫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含半分感情。
她整个人似乎也是没有多余色彩的,唯有腰间牵着的朝宗,才让她看上去没有那么除了黑就是白的生硬。
其余人并不清楚她经历过什么,但看她神情不算好,也识趣地转移话题,并没有继续追问。
折澜不语,瞧着楼听许孤单的静默,忽然懂了她并未表达出来的心情。
说什么爱情呢,一个被“怨憎会”缠绕的人,哪可能会遇见一个真心爱她,只爱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