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何岩极力挽留,但几人都知道迟则生变的道理,因此第二天便不告而别,循着残图,现在是一张完整地图的指引,前往最后的目的地:
潜龙之渊。
潜冰之渊地处寒雪城之外三百里,是一处与东陆连在一起的巨大缝隙。
过了潜龙之渊就是东陆的地界,一行人被追杀半年之久,总算彻底将身后的人甩开。
此刻不用争着逃命,再加上折澜也已经继续回来坐镇,心里都是说不出的轻松。
一路闲散赶路,三个月后,一行人总算抵达潜龙之渊。
面前的景象可谓震撼人心——他们身处深渊的正上方,往下看去,潜龙之渊真如其名,好似一条虬龙将北陆与东陆分割开来。
漆黑如龙,将一片白茫茫雪地割裂开来,黑与白的边缘如此清晰,远观给人以沉默肃穆的感觉,它似乎在沉默中拒绝所有来客。
深渊绵延几百里,尽管此处终年大雪纷飞,落了几千年,却仍旧没能将这道深渊填满,可见是多么无法估量的深度。
“真壮观……”澄灼喃喃,“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壮观的雪景呢。”
东陆气候温和,即便是到了冬季也不过冷上几分,并不会下雪,因此他们还都没见过大雪纷飞的场景,第一次见不免多生感叹。
宁鹤年非要把这样美好的雪景想法子留下来,因此已经琢磨一路,观察一路雪飘落的痕迹,试图把这样的痕迹描画在符纸上。
平安看着他又擦干净,好奇道:“怎么,又不对劲了吗?”
宁鹤年神秘兮兮摇摇头:“给你看看我的成果!”
他指尖带着青色灵力,在符纸上迅速勾勒纹路,眨眼间就有三张符出现在手中。
“去!”
宁鹤年轻喝一声,三张符瞬间飞到半空中消散,转而就落下更大的雪,在微弱日光下极具唯美的味道。
“成了!”平安激动道。
宁鹤年得意一笑:“当然,我可是天才……”
“宁——鹤——年——”
澄灼压抑的怒音缓缓响起,两人惊讶看过去,才发现刚刚的符纸有一点点边缘挨着澄灼,此刻她被忽然降下的大雪淋了满头满身,连身边的郁知也没能幸免。
好家伙。
宁鹤年的语气马上就虚了:“好姐姐!有话咱们好好说……”
“说?我说你个大头鬼!”
澄灼拿出徐地就要敲他,郁知笑得弯了眉眼,轻轻帮她掸落头顶的积雪。
宁鹤年见此情景灵机一动:“他、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我这是帮你们呢,你可别冤枉好人!”
话音一落,郁知掸雪的动作一顿,忽地有些不舍得全都掸落了。
澄灼也举着锤子成了小红脸:“胡说……胡说八道!”
虽然这么说,但锤子还是缓缓放下了,小脸通红地偷瞄郁知,郁知则含笑望着她。
折澜笑着笑着看出不对劲,用手肘撞撞楼听许:“怎么一阵子没见,感觉她们有些不对劲?”
楼听许侧目望着折澜,眼中满含笑意:“您说哪儿不对劲?”
折澜细细思索,注意到郁知看着澄灼的温柔眼神,那种温柔的神情她只在泉漾望着象苍的时候见到过。
这样的眼神被命名为“爱意”。
她找到关键,才转过头想和楼听许说,就撞进她深棕色的温柔专注之中。
折澜的脑子忽然空空如也,她有些失语,只顾着与那双温柔漩涡对视,一时忘了自己置身何地。
或许名为“爱意”的视线十分可贵,但折澜想,在楼听许眼中流露出如此的深情,一定更珍贵。
楼听许并未察觉她自己都尚未明确的心思,就这样从眼神之中倾泻而出,她在折澜澄澈的眸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并没有其他人。
这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因为她们身边本来也没有站其他人,可她就是因此而隐秘欢喜。
“您想说什么?”楼听许温声道。
折澜恍然回过神,想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说什么呢。
说——我见郁知的视线充满爱意,同你看我时相仿?
或许楼听许没有那么多念头,她只是时间久了,心里的冷漠被伙伴们的热情融化,所以表情多了,人更鲜活了。
折澜不敢继续剖析,她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泉漾曾开过的玩笑。但下一秒,又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
不对,不能那样。
她们两人都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决不能有这样的牵扯,也决不能为了这些私情,将象苍的安危,天下的安危置于不顾。
可她还未意识到,这番话本是她曾坚定说给泉漾反驳她的,如今再度想起,却用在劝自己身上。
折澜垂下头没再同楼听许对视,几个呼吸的时间,她抬起头。
“没什么,她们感情很好。”她随口敷衍一句。
楼听许点点头,并未看出她的不寻常,只感慨:“若真是淋了雪就算共白头,那我们也是一样的。”
清润的音色沁人心脾,字字如浑圆的珠玉扣入人心,叮叮当当清脆无比,不轻不重地落在心尖上,带起一阵轻微的颤动。
折澜的理智适时出现,她张了张口正要轻斥楼听许不要说这样的话,宁鹤年听到了台阶,赶紧顺着下来。
“对呀对呀,我们一起白头,多好啊,是不是小楼?”
楼听许眯着眼睛点点头,如此珍贵的友谊,她自然也很珍惜。
意识到自己误解了的折澜:……
心里有一点庆幸又有一点失落。
折澜主动离楼听许远了些,后者投来疑惑视线,折澜装作没看见一样开始看雪。
这雪可真雪啊。
果然离她远点就不会有那些头脑发热的念头了,早就该站过来的。
一阵冷风吹过,她的头发被吹得纷乱,折澜并不会在意这点严寒,还在想着应该疏远距离的时候,楼听许跟到她身侧。
折澜疑惑地看着她:“你追过来做什么?”
楼听许一顿,干脆侧过身正面面对她:“有风。”
刀子一样的风被楼听许单薄却安全感十足的背抵住,她弯着眼睛笑得令人十分安心,并没有丁点被驱赶的不悦,脾气好得不行。
她如此乖顺,折澜那些尚未出口的,驱赶的话便偃旗息鼓。
她把头转向一侧,由着她这样站在自己身边,只如此简单的一个靠近,就把她才生出的疏远想法尽数打消。
楼听许并未做错什么,她心神不宁是她自己道心不稳,因为某些因素心猿意马,并非是楼听许的过错,何必无缘无故疏远她。
折澜轻叹口气——当真是闲暇的日子舒适过了头,才有时间为这些事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