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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峻答道:“臣、臣无此议,工部之用工无所缺……”

刘泷又问:“工部主辖工、屯、虞、水,你却是一问三不知!可曾是惰之以骄?”

“臣不敢,臣之所务皆于虞部器造及水利漕运……”

刘泷一听漕运二字,那心里咯噔一下,怒气便被顶上了心头。

刘泷言道:“漕运之事你办妥了?李茂已然获罪,他还欠着漕工之薪银呢,此事如何不见你上奏?”

薛峻马上答道:“回禀皇上,李茂所谓之盐业非是其一人独有,乃是陇西李氏之共业,股份复杂。且李茂之私盐收入并不过户李氏大账,乃是其自行所为,与陇西李氏盐业并无瓜葛,故李茂所得之赃银与漕工之薪银并无关联。若有漕工因薪资而有所犯,当问李氏之盐业!”

薛峻的意思是,李茂走私盐没过过李家盐业的大账,这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欠漕帮银子的是李家盐业,不是李茂个人,所以漕工即使闹事也是找的陇西李氏,与李茂没有直接关系。

薛峻的回答算是中规中矩,将自己给摘了个干净,找不出太大的毛病来。

但同时他却是将陇西李氏与李茂也做了个切割,这让许多朝臣都感到了有些费解。

薛峻是太子党,陇西李氏大多是大爷党。

按一般人的想法,那薛峻此时应该是要对陇王党落井下石才对。

但薛峻不仅没有这么做,还帮着大爷党开脱!

很显然,这里面一定是有事的!

刘梦棣眉头一皱,正当他转头去看周元甲之时,那秦谦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了周元甲。

周元甲面对这两位心理博弈大师不怀好意的眼神视线,却是面无表情,更不作任何的回应。

刘梦棣与秦谦互看了一眼之后,在无声之中同时认定了一个事实。

薛峻反水了!

五爷党要兴起了!

或者说,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周元甲的算计之内。

薛峻之所以会是太子党,是因其父翰林院掌院薛铎之故。

薛铎在刘泷还未登基之时就曾在太子刘泷与豫王刘士柒之间做过选择。

他觉得太祖皇帝不可能会废太子,所以为了自己未来的权势而将女儿给还未登基的刘泷做了个侧室,成为了当时的太子党。

现在薛铎依旧仍认为刘泷一样也不会废了刘梦权这个太子,于是强令自己的儿子们成为太子党。

可工部侍郎薛峻在太子党里过得并不是太好。

太子因为他是五皇子的亲舅舅,平日对他也是爱搭不理,自己出的妙计大多数时候因为秦谦的不信任与猜忌而无法实现。

平日里被秦谦给压了一头下去也就算了,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连那与自己平级的魏景略都敢对自己指手划脚,甚至以“外戚”二字来羞辱自己。

这让薛峻越发感觉到自己的窝囊。

特别是洛王出事的那天夜里,薛峻在给太子出主意以后,秦谦却是突然闯入,几乎将自己的“妙计”全盘推翻,这让薛峻感觉到自己在太子党里已经无足轻重了。

薛峻那天的确是出了一个昏招,谁让他的对手是刘梦棣呢。

其实秦谦自己也没能在与刘梦棣的交手中讨得什么便宜。

也正是因为秦谦“力挽狂澜”的缘故,薛峻感觉到自己在太子党里已经颜面扫地,没办法再呆下去了。

偏偏这个时候周元甲却是突然找到了自己。

周元甲是五爷党的党首,五皇子是薛贵妃所生,而薛峻即是薛贵妃的亲哥哥。

薛峻本就应该是铁杆的五爷党才是!

周元甲是五皇子的师傅,崔通又是周元甲一路提拔上来的,连皇帝刘泷为太子党派到工部五爷党地盘的钉子此时亦是被周元甲给拔了。

从此以后工部真的就是五爷党的天下了!

这一场原本以为是太子党与陇王党之间的争斗,现在却成为了五爷党及周元甲一家独赢的场面!

这就是朝堂里风云变幻,就连刘梦棣、刘泷也有些始料未及的神仙打架了。

从刚刚薛峻的表现来看,刘梦棣不仅确定薛峻的反水,并且五爷党一定是与大爷党做了某种交易。

一是因为薛峻在帮陇王党说话,二是卢检面对能让陇王党伤筋动骨的盐道弊案而显得那么平静。

非要猜一猜是什么交易的话,刘梦棣觉得是卢检未来会保周元甲入内阁成为三辅,便得太子党多一个敌人。

而工部这边将太子党在户部的盐务接过手以后,一定是会帮着陇王党将盐道上的损失降到最低!

其实这件事情从五皇子对太子的态度转变早就有了端倪,只是刘梦棣及秦谦因为最近被那位幕后主使所施之计困扰而没有想到而已。

皇帝刘泷其实也不愿意看到朝堂里产生这样的局势变化。

他想看到的是太子党与陇王党之间的相互制衡,即使出现了别的派系,也只能依附于这二者之间。

可他现在好似也没有别的办。

因为他真的不能让盐道弊案蔓延下去而使得朝廷大乱,更不能让陇王党彻底失势而让太子党一家独大。

那样只支让附和在太子党里的世家权贵们的权势对皇权产生威胁!

刘泷在极速地思考过后,又问道:“如此说来漕工之事仍未解决?”

薛峻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未完全解决,这种事情民间常有……”

刘泷历声说道:“拖欠工薪,至民生于不顾,这成何体统!难不成真要让那些漕工们造了反,你们才肯去主动处理此事么?到那时怕是什么都晚了吧?无预见之明、无处事之能,朕要你何用!”

刘泷好似是想要将那薛峻拿下,更换一个人再去做工部的钉子。

正此时,那卢检不出所料地从班列里走了出来说道:“皇上,臣有议。漕工之事乃是陇西李氏之犯,工部亦只有调解之能,不当由工部之臣工应责。且……且其中还有他故。”

“何故之有?”刘泷问。

李荛从班列里又走出来说道:“皇上,此事臣知之!”

“讲来!”

李荛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征北将军府之粮草运输不便,近十年来有时会……会征用陇西李氏盐业之运盐船只沿河北上。或因黄河水道奇险,或因水道有所淤堵而有时水路有时陆路,故而常有装卸,如此……”

刘泷没等李荛说完,便问道:“李爱卿之意是漕工薪银之所欠乃是帮朝廷运粮所至?”

李荛两眼一转,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而后拜伏说道:“此臣子为君分忧之本份是也!臣虽李氏子孙,但于盐业并无股份。臣亦是从不叫户部拨此款项,甚至严审此项,不入李氏之账。此款我李氏必定竭尽所能这之补足!皇上圣明,且宽恕臣宗族所犯之错!”

李荛说的是“所犯之错”而不是“所犯之罪”,这话就十分值得玩味。

刘泷之前就曾派蒋宗宪处置过漕运之事,虽然最后是刘梦棣帮着解决的,但蒋宗宪这个密探头子还是将事情原委调查得清清楚楚,报给了刘泷听。

所以,刘泷刚刚的发问,好似就是在告诉所有的朝工,别再与李家为难了,他们家也是为国为民的,李茂盐业的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

若是真用这事把李氏或是薛峻给治了,还真的就说不过去了。

即使是后世的康熙也没能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有更好的办法。

曹雪芹祖父曹寅在江南就任织造,因为康熙南巡接驾而花费了大量的银子,而这些钱却不是从官府出的,即是花的曹寅自己的钱。

这也就是红楼梦里“元春省亲”而将贾府败光的原型事件。

康熙当然知道这事,为了给曹寅补上这个钱,让曹寅做了两淮盐政。

即使曹寅在就任盐政之时造成了许多的亏空,康熙也没因为这事而治他的罪。

仅仅只是让曹寅尽可能的去补这个亏空,谁让这事的根结即是在康熙自己呢。

出问题的是继任的雍正没有康熙的那副好脾气,此事更是与他雍正无关。

在曹寅之子没能补上亏空的时候,便将曹氏一门给抄了家,也就有了后世的红楼梦了。

此时,刘泷怒视了一眼薛峻,而后言道:“即是如今,你如何连调解都不肯调解而使此事耽搁至今,连份奏疏也未曾见你递过?得过且过且是朕治政之本意?”

“皇上,臣……”

“不必言说了。你即是不愿意处理此事,那朕便将此事交由他人吧!”

“皇上!”薛峻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但刘泷却是一点也没有理会。

他唤声道:“何爱卿!”

那何溯之应道:“罪臣侯旨待罪!”

刘泷用缓和一些的话气说道:“你虽无包庇之罪,但不言之罪有其实,朕不能容你于朝中!曾听吏部裴爱卿说你于地方任上之时善于治水?你便不要留在朝中了,去帮朕一趟河道,做一任河道提督吧!”

何溯之听到自己就只是贬谪于外,心中窃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